“獨占金枝 ()”
“你以七兩一個人的算計看似是你楊家吃了虧,人覺得你楊衍楊大人寬宏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實則以退為進,先“算明白”一筆賬,而后再提一千兩解決這件事,裕水村村民以為占了大便宜,可實則……”莊浩然看著楊衍冷笑, “這筆賬一開始算的就不對!不明白!”
“怎麼不對了?”楊衍掀了掀眼皮,看向莊浩然,神漠然,“你倒是說說本算的哪里不對了?”
莊浩然冷笑道:“且不說如今的七兩銀錢同二十年前的七兩已有所差別這等銀錢隨歲月的貶價。就說人之所以為人,在于人是活,只要活著的人每行一步都有無數的可能, 你一口算計直接斷絕了人所有的可能, 將李大李二兩個看了棋盤上不會變的死棋!”
就如李大李二確實是莊稼漢,以耕種為生,可每一日莊稼漢的日子也是有些微的變化的。哪一日若是上山途中巧遇上野,打了賣了會有額外的銀錢進賬,又如哪一日他們當真下河救了什麼人,來人厚報,還以錢財,這也是額外的進賬。
李大李二兩個人正值壯年,這些事他們都能做到,日常也確實有可能遇到。甚至某一日他們若得了機會,做了小買賣有所,或者應招伍有所就,這些都是有可能出現的。
可在楊衍的算計中,李大李二兩個人是一不變的,就如棋盤上自己不會再的棋子,一切只按照執棋者的意愿來行事。
楊衍的七兩一人斷絕了這兩人未來的無數可能,卻還讓人以為楊家“大發善心”、“寬宏大量”,簡直可笑!
所以, 為何總說人命無價與貴重, 便是因為伴隨著人活著的還有無數的可能與機會。
這個道理是他年讀書苦時陪讀的母親告訴他的。
“我兒, 年苦不苦,老來苦才是真的苦!”
年的往后余生有足夠的力與時間去搏出無數個可能,待到人垂垂老矣,卻多數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這也是為何他當年仕途險些被斷,母親急的積郁疾而逝,這在母親看來便是被人斷去了無數的可能,寒窗苦讀多年的心被生生費去,怎能不憂?
想起去世的母親,莊浩然心沉重,他看向面前的楊衍:“那些村民同百姓沒有意識到這個,以為你楊大人的一千兩是天大的恩賜了,卻忘了那些無數的可能也是值錢的,遠比七兩一個人要更值錢。”
聽莊浩然說罷,楊衍淡淡的笑了笑,看向莊浩然:“莊大人說的不錯,那死掉的兩個確實有飛黃騰達的可能,既如此,莊大人方才怎麼不將這道理同他們講清楚?”說到這里,楊衍頓了頓,再次開口, 卻是意有所指:“那些百姓對莊大人想是言聽計從的。”
楊家門前鬧的這些事與莊浩然有關,這一點,楊衍自然一看便知。
莊浩然看著他,沒有說話。
楊衍見狀也不以為意,又笑了笑,繼續道:“可他們又有多本事和可能去飛黃騰達?他們可不是莊大人這等被人險些斷了仕途還能爬起來的人。多是碌碌無為之輩,莊大人所說的飛黃騰達的可能確實有,可同樣,這些人碌碌一生也是極可能的。”
莊浩然當然知道這一點:這也是他方才沒有再開口阻攔百姓的緣由。
論口舌爭鋒,楊衍同樣不輸,真當爭辯起來,很難有所定論。圍觀的百姓、裕水村的村民甚至李大李二的父母都已經做了選擇,他若是強行爭辯,如此況下,也抵不過“人心所向”。
罷了,這件事……比起原先楊家的一分不出,眼下的結局也算“好”了不。
這一番鋒,倒是更讓他領教到了楊衍的手段。
莊浩然毫不避諱的打量著面前淡笑的楊衍,從見面開始,楊衍便是這般淡然自若、游刃有余的模樣,即便面對宅邸門前被裕水村村民弄出的哭嚎“晦氣”,如此講究風水的楊衍面上神卻未變過半分,倒是果真應了王大人那句評價“老狐貍城府極深、喜怒不行于,是個勁敵!”
也不知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破了楊衍這般“淡然”的模樣的,他倒有些想看看了。
同莊浩然說罷,楊衍便沒有再理會莊浩然:這個縣令或許假以時日是個人,可此時,他自還沒有必要同這等人一般計較,若是王散親自出現在他面前或許還能讓他重視一二。
門外哭了近半個月的“喪”總算走了,楊家大宅的大門被拉開,楊家管事忙不迭地帶著人跑了出來,喊道:“大人,您總算回來了,家里……”
話還未說完,便被楊衍邊的心腹隨從出聲打斷了:“管事,你怎的回事?”
說這話時,心腹隨從臉上也滿是疑。
他們才走了不過一年有余吧!可看看面前的管事……記得他們離家前,這管事還是那個行事穩重妥當的,雖說同大人這般人沒法比,可素日里也是個有些本事和手段的,對付萬事皆是游刃有余。
可一年不見,面前這個一年前還穩重妥當的管事怎麼了這個樣子?
且不說先時大人來了也不知道出來,只知道關著門躲在里頭,這般畏畏、膽小瑟的模樣若是放在以前,莫說管事了,連個小廝都未必夠格!
待到大人解決了外頭的麻煩,人倒是知道出來了,可看看這般匆匆跑過來,險些左腳絆了右腳的管事,不知道為什麼,總讓人品出些許“慌不擇路”的味道在里頭了。
一年的景,仿佛換了個人一般穩重全無,簡直……如同中了邪一般!
心腹心中一陣抱怨,看著眼前的管事忍不住出嫌惡之:這管事要是這幅模樣的,興許找條狗當管事都比他強。
這也只是他心中的埋怨和抱怨,原本也就是氣頭上的時候這般想想罷了,哪知聽了接下來的話,他是當真覺找條狗當管事都比他強了,狗還不用給例銀,只用給碗飯就了!
對管事這般匆匆忙忙的作態,楊衍自也有些不滿意的,不過比起想法都寫在臉上的心腹,他倒是依舊平靜自若,只是開口住慌的管事:“家里如何,萬事可還好?”
管事忙不迭地搖頭:“不……不好,大人,您再不回來,家里可套了!”
楊衍聞言淡淡的“嗯”了一聲,一邊抬腳準備過那道加高的門檻,一邊還是用一如既往的平淡的語氣開口問了出來:“二夫人呢?讓來大堂見我!”
“二夫人失蹤不見了!”管事道。
腳邁過門檻的楊衍作頓了頓,抬頭神未變的對管事道:“拿我的帖子,去把二小姐帶回來!”
“二小姐也帶不回來了!”管事說道,“季世子昨日來信說應約護送二小姐回京了。”
楊衍不變的神聽到這里有片刻的僵,他擰眉看向管事,聲音比起素日的平靜略高了些:“那家里還有誰?”
“老夫人……”管事說著,話還未說完,一個背著醫箱的老大夫從長廊那里走了過來,見到來人,管事本能的張口把沒說完的話說完了,“傷了腳。”
楊衍臉沉了下來。
還未來得及離開的莊浩然眼見自見面起面上神不分毫的楊衍在見到他自家那位管事不過說了幾句話的工夫便變了臉。如此個“有求必應”法,看的莊浩然頓時挑眉,只是心里忍不住詫異:也不知道什麼事能號稱“泰山頂而不改”的楊衍變了臉,也不知是哪個英雄干的好事!
不過詫異歸詫異,莊浩然也未再近前,畢竟今日同楊衍已然鋒過了,同楊衍這種人鋒也未免太耗心神,也不急于一時。
倒是那老大夫十來步的長廊已經走到了頭,遠遠便見到了準備進門的楊衍,這老大夫也是楊家的老人了,自是認得楊衍的,也知曉這偌大的楊家,真正做主的究竟是哪個。此時眼見楊衍,立時上前施禮,道:“見過楊大人!”
這老大夫雖說是楊家的人,因著醫不錯,時常被請來診治,可到底也不是自己人。楊衍此時已然恢復了先時那副淡然的模樣,含笑同他點了點頭,道:“向老大夫!”
向老大夫再次回禮,此時見了楊衍,想到先時看到的楊老夫人,便將診治的結果再次同楊衍說了一遍:“老夫人的腳要好生養著,傷筋骨一百天的,老夫人年歲大了,養的又慢,莫要讓老夫人多。還有,老夫人不能多,久居在床,心難免不好,容易積郁,爾等要多加開導,免得積郁疾……”
楊衍耐心的聽罷向老大夫的話,點頭稱是,看了心腹隨從一眼,心腹當即會意,從腰間出銀兩遞給向老夫人,再次道謝。
一番客套寒暄之后,向老大夫人收了銀兩離開了,楊衍這才門,斂了臉上方才對著向老大夫寒暄時的笑意,徑自去見了此時整個楊家大宅唯一一個還在的主子——傷了腳的楊老夫人。
楊衍進來時,秀兒正在喂楊老夫人吃藥,耳邊聽著楊老夫人喋喋不休的謾罵:“那個賤人,不知死了還是活了,待我家衍兒回來定是又要作妖吹枕邊風……”
話未說完,門外守著的侍婢忽地齊齊跪了下來,喊道:“見過大人!”
正在謾罵的楊老夫人聽的當即臉一喜,驀地直起了子,前一刻還在一旁喂藥的秀兒冷不防突然起,一個沒拿穩藥當即朝外潑灑了過來,灑了一。
好在此時藥溫不算太燙,可黏膩苦的藥湯順著脖頸流淌而下,實在難的厲害。
“你這賤……”在藥碗潑灑開來的那一刻,楊老夫人臉微變,下意識的向后避了避,口中想也不想,口而出的罵了出來,待看到那藥碗并未潑灑到自己,而是濺了秀兒一之時,才終止了“賤人”的謾罵,開口斥責秀兒,“怎麼做事的?藥都拿不穩……”說話間不忘指向被褥上被潑灑到的兩滴藥,“讓人來換了!”
早在藥碗潑灑開來之時,秀兒便跪了下去,此時聽聞楊老夫人的話,連忙道了一聲“是”。
楊老夫人卻沒有再理會秀兒,轉而看向走進來的人,激道:“衍兒,你可回來了!”
衍兒回來就好,的拐杖能找回來了。
楊衍“嗯”了一聲,掃了眼跪倒在楊老夫人床前的秀兒,楊老夫人順著他的目了過去,忙開口解釋道:“衍兒,這是大麗幫你挑的替……”
“都出去吧!”楊衍打斷了楊老夫人的話, 對道,“母親,我有話要問你。”
便是老夫人和大麗蠢鈍如豬也不會鬧這個樣子,必然是有人手了楊家之事。
秀兒退了下去。
待到秀兒退下之后,楊老夫人才解釋道:“那個就是大麗找的替,對外頭說的你的二夫人。”
楊衍“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此事,而后便開口問道:“那些信呢?”
楊家這樣的源在于那些仿造的他的書信,若不是有人借用他的份回信讓楊老夫人同大麗互相斗,也不至于鬧這樣。
當然,如今這般一鍋粥的模樣,決計不僅僅是斗了。
被管事呈上來的信分了兩沓,一沓是“楊衍”同楊老夫人的,一沓是“楊衍”同大麗的。楊老夫人一眼便看到了自己同“楊衍”寫的那幾封信,不等楊衍手便忙不迭的把自己的那一沓推到了楊衍的面前,急道:“衍兒,你看看這些信是真是假,有什麼問題?”
楊衍將那一沓信一封一封的拆開看了起來,他看的不慢,一沓信看完之后便放到了一邊,對急切等待他答案的楊老夫人道:“信沒有問題。”
楊老夫人這才松了口氣,嘆道:“我便知道我的信是真的,那大麗的才有問題,是假的,是搞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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