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行離開了。
沈妙獨自一人坐在桌前,驚蟄走了進來,看了看外頭,方才在外屋,里頭這二人的聲音也沒刻意低,倒是被一字不落的盡歸耳底。這會兒瞧見沈妙臉不好,雖然心中忐忑,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夫人,您對殿下太生分了。”
沈妙沒有說話,驚蟄又道:“原先夫人還未嫁到親王府上時,都對殿下比現在要好呢。這些日子瞧著卻是故意躲著殿下一般。這病中的人本就格外敏些,尤其是殿下這一回死里逃生,心中只怕更是微妙,夫人這時候不關心,殿下難免會不舒服。等明日里夫人好言相勸幾句,應當就會沒事的。夫人也莫要太過傷心了。”
沈妙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驚蟄這才退下。
驚蟄走后,沈妙才按了按額心。在掙扎中無力面對謝景行,但平心而論,謝景行在其中也是無辜的。那一句“其實你,自始至終,都沒有過心吧”,讓覺得不寒而栗。
對謝景行究竟是什麼時候心的,沈妙已經記不清了。或許是在萬禮湖上他救了一命開始,又或許是在公主府中他在榮信公主面前摘下面開始,還或許是親當日,他在高馬之上出一只手來相對,又或者是更早之前,再早之前,在祠堂放的那一把火,第一次遇見謝景行,和謝景行鋒開始。
心的覺實在是太遙遠了,前生只對傅修宜過心,而那代價是慘重的。有了前車之鑒,不敢輕易心,便是要付出自己的,也是吝嗇的,小心翼翼的,計較著得失的去付出。然而謝景行卻不同,不知是他骨子里就這般狂妄還是肆意,他揮霍自己的。這場姻緣中,他們二人的付出本就不是對等的。但沈妙也給予了自己所能給予的全部東西。
到了現在,因為的心,不能毫無顧忌的去對付楣夫人,傾慕與懷疑織在一起,反而無法面對謝景行。
而謝景行呢?只怕在心里也對失頂了吧。
在桌前坐著,那一只從赤焰道士手中得來的,來之不易的藥草,卻被關在匣子里隨意扔在一邊,因著這些日子都無人顧及,反是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再也無人注意了。
接下來的幾日,沈妙的日子便過的有些古怪了。
羅潭和高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大約是羅潭計較高欺騙了這件事,高見謝景行的毒已經清的差不多了,留了老太醫在親王府里,拉著羅潭反是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沒個人。
季夫人和季羽書也回去了季府,只要謝景行無事,他們留在親王府也沒什麼意思。
裴瑯也不知怎麼的,似乎是了風寒,便在屋里歇息,并不出門。
于是沈妙邊突然便只剩了一個人。親王府的下人們也看出來了謝景行和沈妙似乎在冷戰,俱是小心翼翼的做事,一時間親王府人人自危,氣氛倒是比謝景行昏迷不醒那會兒還要凝重。
便是在這個時候,葉家來人了。
葉家來人,要來認回葉楣和葉恪。
葉家似乎也知道沈妙不喜葉楣和葉恪,自始至終都沒跟沈妙提起過這件事。今兒個來也不過是通知一聲。
只是沈妙為睿親王府的王妃,還是要去見一面的。
在親王府的正廳里,葉夫人正與葉恪說這話,葉楣坐在一邊,微微笑著。葉茂才微微仰著頭,似乎在說著什麼,而他做面對的正位上,坐著的卻是謝景行。
謝景行穿著銀紫的長袍,大約是因為傷勢并未全好的關系,坐的也是慵懶隨意。似笑非笑的聽葉茂才說話,卻也看不清楚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沈妙進來的時候,最先看到的是葉楣,葉楣忙站起來給行禮。葉恪卻是沒。如今他們已經是葉家的兒,份水漲船高,自然是不用再如同從前一樣行平民對親王妃的禮。
只是葉楣要行禮,沈妙連扶都未扶,就這麼生生了。葉夫人眼中閃過一不快,葉恪不聲,葉茂才掃了一眼沈妙,卻是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沈妙走到另一頭,謝景行邊的主位上。葉茂才就起道:“這些日子留在親王府,楣兒恪兒多有叨擾,得虧親王妃照拂,激不盡。”
沈妙微微一笑:“可擔不起叨擾二字,說起來,葉姑娘和葉公子還是殿下的救命恩人,說是叨擾,卻是有些過分了。”
葉茂才笑呵呵的打了幾句圓場,卻又聽的沈妙話鋒一轉,疑的問道:“不過,李姑娘和李公子怎麼會變葉姑娘和葉公子的?他們二人要尋的親人是葉家,倒是有些令人意外。”
這般說話,謝景行只是把玩著手中的茶杯,既不阻止,也不順從,仿佛作壁上觀一樣。葉茂才就有些拿不定謝景行是個什麼意思,躊躇一下,還是笑道:“說來慚愧,那都是十幾年前的舊事了。當時賤分娩,府中接生婆卻生了異心,得了人指令,將我兒龍轉。其實是一雙姐弟,卻被換了早夭的嬰,這些年來本著家丑不可外揚的念頭,一直未曾宣揚,只是私下里暗中查探。這一次他們二人進隴鄴,誤打誤撞的來到親王府,后來又說是尋親,倒是對上了。”葉茂才本就生的面白無須,看著和和氣氣的讀書人,這會子說話的時候更是誠懇,仿佛拿出了十二萬分的真誠來,看著沈妙笑呵呵道:“都說楣兒和恪兒救了親王殿下的命,其實我們葉家才應該謝殿下,若非是這個差錯,我們一家人還不能團聚。”
“正是這個道理。”葉夫人也跟著笑道。沈妙自從遇到葉夫人開始,還是第一次看見笑的這般開懷,仿佛發自心的愉悅一般。任誰看到了,都不會懷疑葉楣和葉恪就是失蹤了多年的兒。
可是沈妙卻是怎麼也不行的,前生在明齊為臣兒的人,今生卻了大涼的人。這其中淵源糾葛,只怕不是那麼簡單。
葉楣和葉恪坐在一邊,葉楣貌,葉恪明,一看便是人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更難得的是謹守分寸,并未出言不遜,或者是仗著自己是謝景行救命恩人的份就胡做些什麼。也因此旁人都對他們生不出惡來。
也是了,傅修宜那般明的近乎冷酷的人,自私的連自己的親生兒都能毫不猶豫的下手,卻獨獨對楣夫人寵有加,可見必然有自己的獨到之。
“那也真是巧。”沈妙微微笑著,漫不經心道:“欽州離隴鄴也不是太遠的距離,葉家找了十幾年都沒找到,偏偏這一次一進親王府就找到了。”看著葉楣:“真是緣分,是不是,葉姑娘?”
葉楣一笑:“自然是的。親王府是塊福地。”仿佛沒有聽出沈妙話里的言外之意,反而從善如流道。
沈妙移開目,又看向葉茂才:“今日葉大人前來……。”
葉茂才忙道:“我是來接他們回府的。”說罷又赧然道:“為生父親,這麼多年卻讓他們姐弟二人流落在外,都是我們的不是。如今好容易一家人團聚,自然不能再讓他們過哪些風餐宿的日子。今日就將他們接回府中,改明兒上玉碟,從今往后,他們就是我葉家的子孫了。”說到最后,卻是有些激的模樣。再看葉楣和葉恪兩人,眼中也有了淚。
沈妙卻覺得這戲蹩腳又索然無味。
葉茂才又對謝景行恭維了幾句,卻是有些打著看在葉恪和葉楣的份上攀的意思。這態度就有些微妙了。
大涼皇室有意拉攏葉家來對付盧家,葉家在其中所的位置關鍵,因此本也一直中立著并未表態。按理來說,葉楣姐弟二人回來葉家,葉家反倒是更有底氣和盧家抗衡,自然也沒必要委曲求全的臣服皇權之下,眼下這態度,倒是出一些要站在永樂帝這邊的意思了。畢竟睿親王府和永樂帝關系極近,討好了睿親王府,也無異于就是向永樂帝表了忠誠。
沈妙的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這自然不是所樂見其的。一旦葉家真的站了永樂帝那一頭,要是在背后扳倒葉家,就是剪了永樂帝的助力,別說是永樂帝,只怕謝景行也是不愿的。
但若是要和害死自己兒的兇手為同盟,這輩子也就不開惡心這兩個字了。
不過,謝景行的態度卻是耐人尋味的。
葉茂才的話,他漫不經心的聽,不咸不淡的答,恰到好的避開了需要表明態度的問題,不上不下,不清不楚,把個葉茂才耍得團團轉。葉茂才和葉夫人兩人一齊上陣,說了許久,似乎是什麼事都說了,罷了一回想,好像謝景行又什麼態度都沒。
這葉家向皇家示好,皇家不說是立刻激涕零,也要禮尚往來的。可是眼下謝景行的態度,仿佛是看戲一般的,懶懶散散,不甚上心,甚至教人心中懷疑,他是否聽懂了葉茂才話中的暗示。
葉茂才夫婦心中就有些著急了,再看謝景行,就換了個眼。都說這大涼睿王不溜秋卻棘手的很,更是滴水不,今日這麼實打實的接近,下了朝堂之外,還是讓人捉不。這樣的態度,讓葉茂才夫婦生不起氣,也沒道理放心,本來想要端著架子的,到最后卻不知是被誰端了架子,被謝景行占了上風,不知不覺得被謝景行牽著鼻子走了。
沈妙也對謝景行的態度有些意外,轉念一想,葉家突然示好本來也就事有蹊蹺,謝景行亦不是那麼沒有頭腦之人,自然是要調查清楚的。不過這倒是讓松了口氣,只要謝景行沒有明確的對葉家表示出好,或者說,對葉楣姐弟因為有了救命之恩就格外另眼相看,就心中平靜多了。
到最后,卻是誰也沒說服誰,葉茂才似乎是第一次遇著謝景行這樣的不不的釘子,眼見著天都要晚了。也沒瞧著謝景行表示出個明確的態度,曉得今日這趟算是白來了,多留也無益,不過自家的意思算是傳到了,就要帶著葉楣和葉恪起告辭。
謝景行就吩咐唐叔去送人,就要出正廳的時候,葉夫人卻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頭問道:“再過幾日,就是親王殿下的生辰了吧?”
沈妙一愣,謝景行的生辰,是不知道的,之前在明齊那個定然不是真的。至于大涼這頭,也沒聽謝景行說起過。
葉夫人卻眼尖,瞧見沈妙微微意外的模樣,笑問:“怎麼瞧著親王妃好似不曉得的模樣?”
葉楣和葉恪也停下腳步,葉楣更是看向沈妙,目有些微妙。
做妻子的不曉得丈夫的生辰,反而從外人里說出來,這……。夫妻之間倒也奇怪。
謝景行坐在廳中喝茶,好似沒聽到葉夫人的話一般。沈妙微微一笑,淡道:“葉夫人可還記得葉小姐和葉爺的生辰?”
葉夫人疑:“這……”
沈妙才不給說話的機會,笑道:“錯過了十幾年,葉夫人還是先想想如何補償葉小姐和葉公子的生辰吧。”言外之意便是,管好了你自家事再來心別家,也別吃飽了撐的。
這般不留面的打了葉夫人的臉面,葉夫人臉也不大好看了,葉茂才似乎有些尷尬。葉楣卻是拉著葉恪又同沈妙行了個禮,才匆匆告辭。
看著他們一行人離開的背影,沈妙卻是深深吸了口氣。
葉楣這對姐弟究竟還是才功了,在下手之前,終于讓葉家功的庇護到了他們。從今往后,要打葉楣和葉恪,首先就要對付葉家,這可比單單的暗殺一對姐弟要難得多。尤其是這其中還摻雜了大涼皇室錯綜復雜的利益關系,牽一發而全,反是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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