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辛

崔翎一下子覺得屋子裡的氣氛變得沉了。

直覺接下來崔楷口中所說的話，應該就是繼母安氏求而不得的所謂辛。

可通常這樣的辛，伴隨而來的是負擔。

那個有權利知道的是什麼呢？

是外祖父家突然的隕落？羅家原本也是盛京城的名門族呢，如今卻只能偏安一隅。

是世的？不對，生得和父親崔楷可是很像的。尤其是他現在剃了鬍鬚收拾乾淨了，他們父兩個的面龐看起來足有六七相像。

崔翎心中一時有些忐忑，便只好藉著給父親斟茶的機會又到門口略張了一下。

木槿做事果然越來越妥帖了，曉得屋子裡頭有話要說，便親自在遠守著，附近並沒有其他的人在。

心下微定，轉笑著問道，“父親想對我說什麼？”

崔楷目裡帶著幾分不忍，卻終於還是咬了咬牙，“你母親當年，並不是真的病死的。……是……”

他眼眶一時間紅了，“是投毒自殺。”

崔翎渾一震，“你說什麼？”

饒是有了即將會聽到大的心理準備，可羅氏並非自然死亡，而是投毒自殺的消息襲來時，卻還是有些不住。

還不曾恢復元氣的頓時有些搖搖墜，只靠扶住桌幾的一角才勉強能夠讓自己鎮定下來。

崔楷眼中閃過滿滿的心疼，他聲音也弱了下來，“假若能夠，我但願這一輩子你都不要知道這件事

。”

他遲緩地搖頭，“但現在恐怕不行，我瞞不住了，也不能再瞞你。”

崔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自讓自己抖的軀平靜下來，問道，“父親。母親到底是怎樣死的，爲的兒，我有權利知道。”

冷聲下來，面容嚴肅極了，“現在，我就坐在這裡安靜地聽，我要知道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全部。”

崔楷的聲音有些抖，他抓著手邊的茶盞猛力灌了一氣。

良久。屋子裡才響起了他略帶蕭瑟和沙啞的嗓音。“想來你也曾聽你祖母說過。我和當今皇上年齡相仿，從小一塊兒長大，我曾是皇上的伴讀。”

他頓了頓，“那年我婚。皇上還曾給了一份厚重的大禮，你母親生你時，他也曾賜下厚重的禮。當時，可羨煞旁人。”

人人都以爲他崔楷從此就要平步青雲了，可誰曾想，禍事竟然來得那樣地快。

崔楷目微垂，眼底出一片冷死氣，“皇上因和我關係極好，所以也常來安寧伯府。當然，自他登基之後，都是微服私訪。”

他逐漸沉浸在回憶之中，“那時，你還差幾日就要滿三歲了……”

崔翎努力在腦海中回想。三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自以爲聰慧敏銳，對家裡的事總有自己獨特的分析和見解，甚至還暗暗地猜到了是誰了二伯母的簪子，又是誰往大堂姐的羹湯中下了豆。

可爲什麼，父親說的禍事，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崔楷看了一眼眉頭糾結的兒，嘆了口氣。

他繼續說道，“皇上微服私訪，自然不會與我商定時間。他也不講究依仗面，總是從東側門，直接進我的書院來找我玩兒。”

然後那日，羅氏恰巧在崔楷的書院給夫君研墨洗筆，紅袖添香。

皇上後宮佳麗三千，環燕瘦，各種人都不知道擁有多，也不知道哪筋上了，竟然一眼就看上了羅氏。

自此對羅氏就像是著了魔，眷不捨。

他微服私訪安寧伯府的次數便越加頻繁了，爲了能夠再次偶遇羅氏，他常滿院子地逛，甚至還著人將崔楷調離出去，地想要進來運氣。

皇上九五之尊，他要在安寧伯府的花園裡隨意看看，知道的人誰敢攔著他？

羅氏毫不知，難免便會到幾次，他總是藉故要尋說話，纏著不放人離開。

安寧伯府老夫人有所耳聞，但一個後宅婦人，還能對著皇上說什麼二話？

除了將氣往羅氏上撒，也不能再做別的什麼，甚至有時候，爲了不惹來雷霆之怒，還親口代羅氏要好好待客

。

羅氏被矇在鼓裡。

其實，的想法也很簡單。

這個奇怪的男人是皇上，是夫君的頂頭上司年好友，又是婆母發的話，本就不能拒絕比如“煩請五夫人帶朕去楷的書房可好？”這樣的要求。

另外，是個已婚已育的婦人，自問雖然有幾分姿，可卻還不曾到過傾國傾城的地步，皇上這樣坐擁三千佳麗的男子，怎麼可能會對另有所圖？

羅氏還是想得太單純了。

一直到那日皇上用強要了羅氏之後，才恍然醒悟，原來那個世間最尊貴的男人，竟然對懷著世間最齷蹉的心思。

皇上在得逞之後，毫不掩飾自己的企圖心。

他對著安寧伯夫婦明言要讓羅氏假死，然後以其他貴的份宮侍君。

爲了防止羅氏自戮，他甚至還在五房的院子周圍安排了黑人守護，並且威脅五夫人，假若不肯，就會連累父兄和夫家。

崔楷是個男人，與妻子恩深。

乍然遭遇到這樣的噩耗，他自然心氣不平，覺得到了侮辱。

但他到底是個手無縛之力的文弱書生，想要以微薄之力和皇上好好爭辯一番是非，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所以年輕的他，選擇了醉酒消沉，寧肯醉生夢死地沉溺酒鄉，也不願意面對現實中這一攤格外複雜糾結的事。

酒醉之後，崔楷也曾經揚言要爲妻子報仇，可那些醉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安寧伯老夫人堵住了。

皇帝是君，是天，是不能違逆的神。

生怕自己的兒子一個說錯話。就帶來萬劫不復的結果，還要牽累伯府上下數百條命，安寧伯府不肯冒那樣的險。

對崔家來說，這件事雖然恥辱，但說白了，也只不過是失去一個兒媳婦。

他們若是將羅氏出，不知能換來以後的安穩平靜，說不定還可以得到富貴，畢竟若是羅氏得了寵，的兒還在崔家呢。定必不能不爲崔家考慮。

對安寧伯夫婦來說。這並不是個很難抉擇的問題。

再說。皇上的意思，也並非要娶他們的兒媳，而是要以其他的份迎羅氏宮。

雖然心裡到底是難平的，可君權爲上。他們就是有心不肯又能做什麼呢？

彼時皇上登基三年，國泰民安，皇權穩固，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人可以撼他王者的地位，這樣一位說一不二的主，誰又敢違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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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安寧伯和夫人只好委委屈屈地默許了。

他們將年的崔翎帶離去了城郊的山莊小住，還騙走了傻乎乎的崔楷，只說是要養病侍疾

。實則是爲了讓皇上行事更加方便。

至於其他四房，對此也只是約有些知曉，但誰都不敢說，也沒有人敢多管閒事。

崔楷陷往事之中，痛苦得不能自拔。

他幾乎是帶著哭聲說道。“那日我又喝醉了，人事不省，被父親母親帶著一起去了城郊的莊子，等我清醒趕回崔府，你母親羅氏就已經斷了氣。”

羅氏出名門世家，到的是淑教育。

莫說和崔楷是一對恩的夫妻，還共同誕育了一個機靈可的兒。

就算和夫君是盲婚啞嫁，彼此都不投緣，可自小所到的教育就是從一而終。

怎麼可以爲了榮華富貴而委於帝王？

在皇上強要了之後，羅氏其實就一心求死。

先時還看到兒不忍心，可後來見自己的丈夫了徹頭徹尾的酒鬼，既沒有對有過一句安的話語，也不曾而出說要保護。

就算皇帝是天，臣子大不過天，可安人心的話語總要說一兩句。

但崔楷一直都是一副逃避的態度，這令羅氏倍加心寒。

在皇帝再一次強要了之後，終於忍無可忍地在皇帝的茶水中下了藥。

想要死，可是又害怕死了，皇帝真的會對的孃家和夫家下手，別人也就罷了，實在是捨不得自己尚還年的兒。

所以，假若一心存了死志，那麼一定要想方設法地將皇帝也一起拉去地獄。

羅氏千算萬算，到底是沒有想到皇帝邊有手段高明的太醫。

那一杯蝕骨的毒藥的確要了的命，可是皇帝卻被當時的太醫院院判王老太醫救了回來，雖然從此之後虛弱，可到底又茍延殘了十幾年。

而徹底酒醒了之後的崔楷，在看到羅氏留給他字字誅心的書之後，簡直就像是得了失心瘋，他從此一蹶不振，再也沒有辦法振作起來。

崔楷痛哭流涕地說道，“你未出嫁時我不肯見你，不是不想念你，而是害怕見你。”

他道，“我害怕見到你就想到你母親，害怕想到你母親，就想到是如何死的。害怕想到死狀那樣悽慘，就要想到我當時是如何對的。翎兒，我罪該萬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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