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杳來到了鐘離的墓中。

墓里就鐘離一個人，其他的匠人們在有了槐樹林之后，都跑去槐樹林住著去了。

據說槐樹林現在已經吸引了一批其他地方來的孤魂野鬼，現在那里面都開始按地名來分派系，整得熱鬧。

走進墓里，鐘離正在雕制什麼東西。他所在的墓室被他改造了一下，里面多了三排架子，上面擺放著他用玻璃燒紙的皿，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顯得非常漂亮。

傅杳就靠在墓室的口，懷里抱著劍，看著他，道：“你委托給我的事應該很快就要完了。”

鐘離將手里的活停了下來，他斯條慢理用布帛著手指，轉看向傅杳道：“你好像有很多問題想問。”

“那倒不至于。”傅杳基本上已經確定了他是誰，“就是想知道，恪懷太子怎麼對鐘離臨怎麼就半點芥都沒，竟然還要將自己的產全都留給他。”

“因為恪懷也不無辜。鐘離臨的嫉妒，他不是不知道，但卻故意不去解開這個結，反而利用他的死，讓鐘離臨愧疚，以達到制衡著新帝的目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所以談不上虧欠不虧欠。”鐘離漫不經心道，“將產給他，只因為他最合適拿而已。”

最后這句，傅杳就有些不樂意了，“我覺得我也合適的，你怎麼不分點給我。”

“我們很嗎？”鐘離一擊必殺。

“難道不嗎？我們都快當了兩年的鄰居了，”傅杳道，“也相互串門了這麼多次，關系差點就焦了。”

“原來我去找你收債也算串門。為了我的那點產，你可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鐘離嘖聲道。

“沒有錢，寸步難行，你是飽漢子不知漢子。”傅杳不滿道，“我那破道觀都窮什麼樣了，六安先生天天上山蹭吃的，我都只能給他個饅頭招待他。”

“把摳門說得這麼好聽，你也是頭一個。”

“我要是有錢我能這麼摳嘛。”傅杳理直氣壯道，但這回得到的卻是鐘離的沉默。

那答案，不言而喻。

“不是吧，難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麼摳門的人？”傅杳笑了，覺自己到了天大的污蔑。

“錯了，”鐘離勉強開了尊口，“又窮又摳更準確些。”

“你這個人還真是，你去轉世投胎，下輩子肯定是個又毒又刻薄的人。”

“誰要去轉是投胎？”外面傳來鄭匠人的聲音，“鐘離要走了嗎？”

傅杳瞧了眼鄭匠人，“難道你不知道？”

“別啊，”鄭匠人手道，“鐘離你要是走了，那以后誰給我們銀子買那些好料啊。”

鐘離：“……”

傅杳當場就笑了，嘲笑鐘離道：“合著你在大家眼里就是行走的錢袋子。你好好反省自己吧，是不是平時說話太刻薄了。”

“這倒沒有，鐘離平時和我們話又不多。”鄭匠人解釋道，“只是我們這些人都是因為鐘離你才聚在一起的，你要是走了，這槐樹林那邊肯定不好辦。算了，我笨，話說不清楚，我讓其他人來跟你說。”

鄭匠人說完，一溜煙走了。

不多會兒，十多個匠人結伴來了。大家圍著鐘離，七八舌地挽留他，給他不離開的理由。

“你看你讓我們做的東西還沒做完呢是吧，你走了不是半途而廢？”

“你看你現在什麼都有，還能和活人一樣在外面走，像我們就只能的。你轉世了，也只是個活人而已，也不見得過得就比現在好。”

“就是就是。”

這些雜七雜八的理由，鐘離都以“活太久了”的理由給搪塞了過去。

突然，鄭匠人憋足了一口氣道：“可是你還沒娶媳婦不是嗎？這人活一輩子，連人的滋味都沒嘗過，這算什麼圓滿。”

這個理由別開生面到所有人都安靜了一瞬，鐘離也明顯愣了下。

“鐘離你還沒娶過媳婦吧。”旁邊的匠人反應了過來，聯合問道。

對于這個問題，鐘離只能搖頭，“沒有。”

從前他一心持國事，國事不穩，哪有心考慮這些。

“那這多憾。一個人孤零零的來到這世上，又孤零零的走。這輩子沒找到媳婦，下輩子也打可怎麼辦。這樣吧，我們給你個漂亮媳婦兒，你們一起去投胎路上也不寂寞。”眾匠人熱心道。

他們舍不得鐘離走，但是眼下這似乎了唯一能留下他的理由。

“不必了。”鐘離拒絕道。若是從前，他說不定還需要政治聯姻，但現在完全沒有必要勉強自己。

“老鄭你們別擔心，短期他走不了。”傅杳這時候解圍道，“我手里還有二三十來張方要鐘離幫著解一下，等把這些全都做完，說得幾年的功夫。而且他的那些產，我不磨到手，也不會放他走，你們就放心吧。”

大伙兒一聽，紛紛謝道：“那就有勞傅姑娘你了。”

這件事導致的最直接的后果是，鐘離要研究那些方，一個來幫他的人都沒。并且大家還時不時拎著酒菜來墓里串門，準備打牌讓鐘離留這個世界。

傅杳作為鄰居，也時常被邀請著來參加他們的宴席。

次數一多，原本喜好清靜的鐘離終于在某天宣布，他五年不會走，安住了大家的心。

傅杳對鐘離的為人還算有些了解，知道他不是個會因為別的想法而改變自己主意的人。

見他突然暫時不走了，不免問道：“怎麼改變了主意？”

鐘離擰眉道：“我等的那個人，出現了。”

一個等了千余年，等到不想等的人，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若就這樣走了，是有些可惜。但了結了這個憾的話，鐘離就徹底沒了留下來的理由了。

傅杳挑了挑眉，恭喜道：“這樣也不錯。”至再無憾。

……

又三日過去，傅杳在正午的時候去了翊坤宮。

進去時，皇后和貴妃兩人正在對弈。

傅杳看了看閉的宮門，又看了看賞心悅目的兩個人，最后目落在貴妃上。

貴妃見到傅杳，眼里閃過一抹忌憚，但很快臉上揚起一魅笑，“這位就是傅觀主了吧，久仰大名，如今見到，果真名不虛傳。”

傅杳走到貴妃的邊，俯起了的下，左右瞧了下，才松開了，道：“慈寧宮的三位高僧比較聽人講話，你以后說話注意點。”

覺的魂魄差點被了出來，貴妃用袖子遮住了微微抖的指尖。

這個人，比想象的還要厲害。

“多謝傅觀主提醒。”貴妃著嗓子笑道，“不過陛下若是同人行房事的話，他們豈不是也能聽到？”

一陣木魚的震聲傳來，貴妃哼道：“果真在聽。”

傅杳不理，徑自去了五殿下那里。

從寇屠夫那里得到了上一世的記憶碎片，現在已經無需再等這道執念慢慢回憶過往了。

將劍出，那道執念再次出現后，傅杳將寇屠夫的夢境點進了他的眉心。

執念眼里先是迷茫，接著出痛苦之。

將漫長的夢境一一回憶完，他重新睜開眼睛時，已經想起起了一大半的往事。

“我想起來了，”他道，“我是鐘離臨。”

“所以你遲遲不肯走，是為了鐘離止？”傅杳道。

鐘離臨向：“我想再見我大兄一面，向他道歉。你能幫我嗎？”

“你上又沒我需要的東西，這個口開了也是白開。而且，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是來給你帶來好消息的？”傅杳說著，將鐘離之前給的私章拿了出來，“這是他讓我給你的，說是給一個故人。”

見到那枚私章，鐘離臨緩緩手讓它落在了掌心。

“這是……”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人，“大兄他難道還活著？”

“活著算不上，但也差不多。至比你過得好。”傅杳道，“這枚私章，他可以送給很多人，最后卻還是讓我給了你，說你最適合。這說明，從前的人和事，于他來說，都已經無關痛。”

“知道我在這里，也知道我愧疚了那麼多年，卻始終不愿意來見我，也只是因為我在他心里，其實沒那麼重要對嗎？”鐘離臨看著手里的黑私章，笑著掉下了淚，“大兄，你好狠的心。”

看著漸漸消散的鐘離臨，傅杳冷聲道：“當初在河西，一直沒等到你出現的鐘離止應該比你更難過。先背叛的人，有資格說別人心狠嗎？他不和你計較，不代表就是原諒。在他一個人扛著整個大魏的時候，你們卻在勾心斗角。知道他的怎麼死的嘛，不是戰死，是毒熬垮了，大限將至，只好以作局，換了你們百余年的安穩。”

說到最后，傅杳也不管鐘離臨驚愕的神，一掌將他徹底拍散。

這種糊涂鬼，看著都讓糟心。

將鐘離的私章收起，傅杳轉就走，誰知卻見鐘離就站在門外，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