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皇帝看著手中的文書,旁邊站著中書令謝長紳。
宋羨回到八州已經半年有余,八州之地的消息不停地送京里,中書省才整理妥當,送到皇上面前。
“謝相可看出什麼端倪?”皇帝道。
謝長紳躬道:“如果照上來的文書核算,今年八州賦稅可上繳八以上,比宋節度使和杜節度使年初向朝廷應承的五要多不。”
宋羨回到八州之后,著手榷場事宜,這期間已經與遼人有了五次貨往來,除了皮之外,還有羔羊,甚至買到了種馬。
衙署出面將羊賒給百姓做出線穗,線穗賣出之后,八州之地的百姓有了銀錢開始買米糧。
接著就是春耕,幾個州耕種的農田和山上種的藥材數目都不,春耕結束,代州、忻州開了四紙坊,其余州也在陸續建紙坊。
眼下北方的蠟紙在大齊已然有一席之地。
這樣算一算,若是今年風調雨順,八州收的農,足夠上繳八賦稅。要知道朝廷才拿回八州之地時,戶部算過一筆賬,八州三年之恐怕無法上繳賦稅,而且朝廷還要進行賑濟。
皇帝道:“這些你們都仔細查問過了?屬實?”
謝長紳道:“屬實,京中去的員事無巨細記得清清楚楚,戶部的人也前去核算過了,宋節度使讓衙署報上來的數目也與此相符。”
也就是說,宋羨沒有瞞實。
皇帝目閃爍:“除了這些,宋羨沒有做別的嗎?”
謝長紳道:“微臣收到不來自八州的信,這些信之中大多都是稱贊宋節度使,宋節度使眼下做的事,都是讓八州百姓能吃飽飯。”
聽到這里,皇帝的眉頭漸漸松開。
謝長坤接著道:“難得的是,嘉安郡主將做新紡車的法子給了越州,越州今年又開了不織作坊。”
孟肅謝嘉安郡主的奏折送到了京中,北方雖然不擅長織錦,但趙州的線現在也小有名氣,越州就買了趙州產的大部分線。
這一南一北,也算是互相幫襯,趙州、越州都在其中得了利。
謝長紳道:“越州今年的賦稅也能上繳更多,于朝廷是件好事,從這些上看,宋節度使眼下沒有什麼不軌之舉。”
皇帝將文書合上,吩咐謝長紳:“謝相還要留意著八州,宋羨畢竟年輕,有手握大權,萬一做事有什麼偏頗,就會危及北方的安定。”
謝長坤應聲。
將謝長坤遣出去,皇帝目微深,謝長坤乃是兩朝老臣,在中書省任職已久,老臣兩袖清風,做事一貫穩妥,但也有不好的地方,做事直來直去,凡事不往深思量,也不想杜正那般一心為他籌謀。
正因為這樣,皇帝幾次想要將東籬先生請回朝中,讓東籬先生任平章事。
奈何東籬先生不肯朝。
“將葛至信傳進來。”
葛至信科舉仕,皇帝將他一路提拔到門下省任侍中,乃是大齊的左相。
葛至信進了大殿。
皇帝就像詢問謝長紳一樣,問他:“你也看了八州文書,覺得宋羨如何?”
葛至信沉默片刻,在與皇帝四目相對之后拿定了主意:“皇上,微臣以為,宋羨不能不防。”
皇帝似是沒料到葛至信會這樣回答,不微微挑起眉。
葛至信道:“朝廷派去北疆的員,大多稱贊宋羨,除了宋羨確實有些政績之外,也證明宋羨擅長收買人心,不管是用利益還是威,總之能讓八州員上下一心。”
皇帝眼睛一跳。
八州員上下一心,他聽著怎麼這般悉?不就是當年邊人稱贊廣王的話?宋羨年紀輕輕難不就已經堪比當年的廣王?
葛至信接著道:“不但如此,宋羨還以嘉安郡主的名義,送出紡車,籠絡越州知州,真的是一心為了百姓自然是好事,可若懷揣私心……后果不堪設想。”
皇帝聽到這里忽然道:“你說宋羨對朝廷不是忠心耿耿?”
“沒有憑據之事,微臣不敢妄言,”葛至信道,“微臣只是覺得,朝廷不能不有所防范。”
早在宋羨任節度使時,葛至信就有些擔憂,如今也是如此。
葛至信和謝長紳一左一右對宋羨兩種態度,也要看皇上到底心中作何思量。
葛至信接著道:“而且,微臣還聽說一樁事,東籬先生留在了陳家村, 還迎娶了嘉安郡主的師父許氏為妻。”
一個被皇上如此看重的人,不肯來京城任職,卻甘愿在陳家村那樣的地方,教村中的孩子讀書。
這一樁也是皇帝心底的一刺,李佑說先生習慣了鄉野的日子,加上舊疾纏,進朝中也無法擔起政務,之所以迎娶許氏,也是激許氏多年診病、侍奉。
許氏管著陳家村藥所,先生自然而然也在陳家村住下來。
皇帝本來覺得這番說辭沒什麼不妥,被葛至信這樣提及,又是一陣不舒坦。
葛至信道:“微臣以為,無論到什麼時候,皇上都要設法節制,微臣聽說郡主的弟弟陳子庚聰敏好學,又得了東籬先生真傳,不如將他召京中讀書,也算是皇上對陳家村皇恩浩。”
“最好是將嘉安郡主一并請回京里……這邊疆重臣,家眷在京也是尋常,更何況嘉安郡主份不同。”
皇帝覺得葛至信的話有些道理:“葛相先回去吧,朕會思量。”早在宋羨和謝良辰離京之前,他想著過兩年嘉安郡主為宋羨生下了子嗣,他再將他們母子一并傳京。
眼下他將神都放在魯王、祁王上,安排好他們,兩年后再節制宋羨也不算晚,不過現在看來,難保宋羨兩年之不生變。
葛至信向宮外走去,角微微揚起,魯王爺說的沒錯,八州之地一律稱贊宋羨,對宋羨來說不一定是好事,他只要不時地提醒皇上,好事也會變壞事,他這刺慢慢扎,慢慢刺,積攢的多了之后,皇上總會向宋羨手。
將眼前的奏折看完之后,皇帝吩咐杜正:“查孟肅的人回來了沒有?”
杜正低聲道:“回來了,孟肅的確與宋羨私自見了面,而且……還不止一次。”
果然。
皇帝一掌拍在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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