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也淡淡看著，沒有什麼表，目停留三五秒后就若無其事地穿上外套。

　一轉，看到蘇星邑站在門口。

　眨了眨眼：“找不到椅嗎？”

　蘇星邑不答，反而喊了的名字：“鳶也。”

　依舊是他清冷的嗓音，又若有若無的含了一點別的什麼意味。

　鳶也垂在側的雙手無意識地了一下，又笑了笑：“嗯？”

　蘇星邑看著，站在窗邊，全沐浴滿了，影子落在地上被拉得很長，然而細看，周卻像筑起了一層堡壘，嚴合，什麼都不進去。

　四目相對，的眼底更尋不到一雜質，明亮澄澈得仿佛一顆上好的玻璃球，然而在他說出一句：“你都還記得，對嗎？”

　之后，臉上的笑容便如一滴墨了水，逐漸消失無形。

　……

　都還記得。

　什麼都還記得。

　從醒來的一刻起，就一副把關于尉遲的記憶都摒除了，又恢復以前那個恣意隨的鳶也的樣子，哪怕是他，也信了是因為了太大的打擊，記憶錯。

　這三天表現自然，會說會笑，連吃藥這樣的小事，都有興致跟他耍小把戲。

　——如果沒有每個晚上都久久無法眠，一個人躲在被子里輾轉反側，過分刻意地回避和尉遲相關的一切的話，當真是沒有破綻。

　若是裝下去真的能讓放下那些事，他可以當做不知道，配合演戲。

　但不能。

　何必如此？

　蘇星邑朝走近，才發現的臉上已經失去所有，他就停了下來。

　……

　窗外明的刺著鳶也，得不得不瞇起眼。

　確實是什麼還記得。

　無須怎麼去回憶，這兩個月來發生的事，就伴隨著的流淌沖上心頭。

　一幕幕都那麼清晰。

　——把

　孩子生下來，我就放你走。

　他呢喃在耳邊的話，每一個字都如燙得火紅的鐵，重重地烙在口。

　——你該知道我不設這樣一個局怎麼救得了你！

　以為名那麼聽，塞爾的山林大火還在眼前，他就敢這樣理直氣壯。

　——我說過你可以不去想那麼多。

　替也好，謀取利益的工也罷，只要一句“我是你的”，他就要接和原諒。

　——我勸你趁早打消離開我的念頭。

　他要做個“死人”，要留在尉公館，不能離開，不能反抗，要像玩偶一樣服從。

　——其他人怎麼樣本不在我的考慮范圍！

　這個“其他人”里，包含了和他的孩子……

　一樁樁一件件都篆刻在靈魂里，每一個細節都不曾忘卻，鳶也深深呼吸再輕輕嘆出：“那兩天，我是醒著的。”

　說的是第一次醒來后，又昏睡過去的那兩天。

　“但是我不想醒，因為一睜開眼，我又得去面對那些事，要是能一直睡下去就好了，就能什麼都不想了。”

　曾經無所畏懼，隨縱容，為了追回貨款敢開車當街攔人的姜副部，為了把自己男人搶回來開了刀斷了也要杵著拐杖追上去的姜鳶也，現在卻要靠逃避來解決問題。

　這樣的鳶也，又比被傷害到記憶錯的鳶也好在哪里？

　兩年的婚姻，兩個月的，終于是把張揚恣意的凰，變了落敗的鳥。

　鳶也累極了，慢慢蹲到地上，本就纖細的人，因為這段時間來與心的折磨，將消耗得好像只剩下皮與骨。

　“我知道我不能這麼自私，小表哥的仇還沒有報，還有我的孩子一條命，發生那麼多事，都還沒有個結果，我要是逃了，對得起誰呢？可是要我去面對，我這個地方……”

　指

　著自己的心口，想繼續用那種淡淡的語氣敘述，可那兩個字一出口，淚水便霎間決堤。

　“疼啊。”

　早就疼了的。

　在聽到他要把李檸惜的牌位帶回晉城放進尉家宗祠里就開始疼。

　在聽到李安說長得像的姐姐所以他會娶是為了兩全其就開始疼。

　在被法國人和國人追逐至流產才知道自己已經懷了孕就開始疼。

　在眼睜睜看著小表哥和小圓為了保護活下去一起葬火海就開始疼。

　在聽到他和黎雪的對話恍然大悟原來一切都是他的設局就開始疼。

　在被斷了一切希關進尉公館開始漫長看不見盡頭的就開始疼。

　在他說要生個孩子救阿庭就開始疼。

　如果疼一下就等于往心上扎一下針，那麼現在還在腔里跳的這個東西，早就是千瘡百孔。

　一直忍著，一直一直忍著，想著逃出去就好了，離開他就好了，只要自由，是報仇還是要修復傷口，都還有能力，還有機會。

　直到那天，大雨傾盆里毫無征兆地記起四年前的事，一顆心終于被徹底碎麤。

　不行了。

　撐不住。

　讓變這樣的人是他，每次都是他，要是從來沒有遇到過他就好了。

　所以醒來了，“摘除”掉和尉遲相關的所有記憶，把過去打拼湊，重新給自己安排了一個沒有尉遲的人生，想如果是這樣，會不會就不那麼難？

　可裝得再像，假的就是假的，就像已經發生過的事倒帶不了更消滅不掉。

　鳶也想掉自己的眼淚，但止不住的越越多，蘇星邑遞給了一條手帕，哧聲說：“你看，我一想起他就哭……想不起來了就好了。”

　蘇星邑幫去眼淚，的帕子還帶著眼淚的溫度燙著他

　的手指，連帶著他心上某神經都是一，他低聲問：“你真的想忘了他？”

　“我想殺了他。”

　鳶也聲音陡然一冷，一句話突兀又直接，周遭的空氣一下凝滯住，便是蘇星邑也沒想到，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放下捂著眼睛的雙手，臉上淚痕未干，咬著牙，從齒里出每一個字：“我要報仇，尉家，沅家，我要他們付出代價，我要他們償命！”

　他憑什麼接二連三玩弄的真心，他們憑什麼居高臨下隨便控，沒有這個道理的，既然沒有死在塞爾，沒有死在尉公館，沒有死在那條河里，那就換他們去死。

　橫沖直撞的恨，終于在鳶也眸底深點燃，燒一團足夠毀天滅地的烈焰。

　蘇星邑看到了的決然，哪怕十年前他把從玻璃盒里救出來，都沒有出這樣的神，仿佛寧愿同歸于盡，也要把那些傷害的人一起拉下地獄一般。

　半響他聲音低低，辨不出什麼緒：“好。”

　鳶也眼睫一看著他，他一字一字說得清晰：“你要報仇，我幫你。”

　像過去十年一樣，想做什麼，他都幫。

　只要想要。

　只要他能給。

　……

　鳶也磕到那一下雖然了幾針，但萬幸沒有真的傷到中樞神經，在醫院住了一個月便好得七七八八。

　這天傍晚，太落下后又起了風，吹散白日的悶熱，蘇星邑推著鳶也在醫院草坪上氣，小球突然滾到了的椅邊，鳶也彎腰撿了起來。

　“阿姨這個是我的。”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小男孩跑了過來，大概是因為撞到了不好意思，沒什麼底氣地說，“可以還給我嗎？”

　鳶也看著他：“你我什麼？”

　小男孩大概七八歲的年紀，像黑珍珠似的眼睛轉了轉，清脆地

　喊：“姐姐！”

　鳶也角彎了一下，從椅上起來，掂量了兩下球，蘇星邑道：“醫生讓你最近三個月不要做劇烈運。”

　“這算什麼劇烈運？”不以為意，把球拋起來，然后雙手握拳，像打沙灘排球一樣打出去，小男孩馬上追著球跑了。

　那邊是一群差不多年紀的孩子，聚在一起玩兒，歡聲笑語，鳶也有些走神地看著。

　直到蘇星邑將披肩披回的肩膀，才垂下眸。

　“跟我回蘇黎世。”

　“好。”

　……

　醫院的草坪是病人的活場所，本就不合適踢球，這不，又撞到了人。

　小男孩連忙跑過來，這次是個大哥哥，看起來比那個姐姐還要不好說話，他打心里有點怵，不敢開口要他把球還給他，只敢打量他。

　大哥哥好像沒有生氣，但覺好像不太開心，小男孩想醫院這種地方到都是白茫茫，他本來也不開心，但是踢了球就開心了呀，他吶吶地問：“哥哥要跟我們一起玩嗎？”

　大哥哥沒有說話，只是把球還給了他，低聲說：“回去吧。”

　他后另一個大哥哥就推著他的椅轉了方向，走了。

　小男孩抱著球，不知怎的看向另一個方向，和大哥哥相對的方向，剛才那個姐姐也被一個大哥哥推走了。

　一左一右，剛好不會遇到。

　……

　出院那天，天氣很好。

　鳶也坐在候機廳里，看著一行飛鳥上了青天，被鴨舌帽和墨鏡遮住的大半邊臉瞧不見表。

　“先生，小姐，可以登機。”安娜走過來說。

　鳶也和蘇星邑一齊起，驗過票，進了登機橋，登機橋是明的，充足鋪了一路。

　走著走著，忽然回頭看。

　“怎麼？”蘇星邑停下腳步。

　鳶也搖了搖頭，邁步往前。

　……

　還會回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