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樣對?
塞爾的設局?
尉公館的囚?
不顧意愿強占?
尉遲后傾靠在床頭,眼底似有濃霧的層層疊嶂。
月嫂以為他不會回答,噤若寒蟬,開門要走,他突然了下:“沒有。”
月嫂一怔,回頭。
那個哪怕在病中也遮不住容貌滟滟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重新凝起了眼底的焦距,語調不重不輕卻篤定決然,仿佛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選擇。
“沒有后悔,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后沒有。”
連續五個“沒有”,那樣果斷,那樣堅定,聽得月嫂錯愕不已!
太太都因為他做的那些事自殺了,他怎麼還不知道錯?!
尉遲將頭側向窗外,側臉的弧度冷峭。
月嫂憤憤不平,只覺得他死不悔改當真可惡,想說什麼又不敢說,索開門離去。
當初他找來給鳶也坐月子,說“我妻子任又隨意,勞你多照顧”。
那時候的語氣多疼惜,還以為是一對恩的夫妻。
原來只是以為。
這個男人,就是沒有心!
……
鳶也在外界眼里本就是一個已經故去的人,這次跳江,沒有引起任何波瀾。
至多就是陳家陵園里多了一個冠冢,尉家宗祠里多了一塊牌位,其余的,
就如從指尖穿過,那樣不著痕跡。
原來一個人的死,是可以無聲無息到這個地步。
……
一個月后,尉遲出院。
那天他獨自一人登上飛往青城的飛機,沒有去陳家,也沒有去陳家陵園,去的是半山別墅。
這座房子是四年前他從一個朋友手里買下來的,雖然閑置至今,但有家政在固定時間上門打掃,手指從家上過,指腹并未沾染多灰塵。
尉遲從一樓走到二樓,推開臺的落地窗,眼是一片被白霧繚繞的青,約還聽到了林間鳥的聲。
他又上了三樓,這里是臥室,床單被褥都還是當年那一套,他看著,難以揣測是什麼緒。
他一個人在別墅里呆到下午四點方才離開,沒有人知道他在都做了什麼,想了什麼,只是梳妝臺屜里多了一個小小的錦盒,隨著大門關閉,一起被封進別墅里。
至此無人問津。
……
尉遲走出晉城機場已經六點鐘,黎屹來接他,路上將一件公事告知他:“今晚盛世集團辦十周年宴會,邀請了您出席,我已經替您婉拒。”
尉遲沒有應答,目清冷地落在窗外,黎屹便沒有再說什麼,穩穩地開車,把他送回尉公館。
黑夜降臨,尉公館的電閘
由管家親自拉起。
從前院開始,途徑三進院落,依次亮起燈。從上空俯視,整個公館如同一顆落在近郊樹林的明珠,里里外外熠熠閃耀。
管家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正要轉回屋,就看到黎屹的車開進來,忙迎上前去,打開后座的車門,恭敬道:“爺,您回來了,您先稍作休整,我馬上讓傭人準備晚餐。”
“不用了。”尉遲淡淡,管家一愣,想說剛出院還是要顧著一點子,不吃飯怎麼能行?
但尉遲已經進了屋,直接上了二樓,管家不知所措地看向黎屹:“黎助理,這……”
黎屹抿:“尉總剛從青城回來。”
青城是誰有關系,他們都知道,管家一時也沒有話語,目復雜地看向二樓。
要說爺不在意“”,那麼親自去這一趟青城是為什麼?可要說爺在意“”,又為何連的都不打撈?
非但自己不撈,還不肯尉老夫人撈,這段時間尉老夫人多次想要派遣人手去晉海,都被他擋回去了,說什麼靜太大,會引起外界不必要的猜測,惹來諸多非議,對尉氏集團不利。
這真是……唉。
黎屹也是嘆氣,又把尉遲出院時,醫生叮囑的一些忌口跟管家復述一遍,管
家點了點頭表示已經記下,黎屹準備離開了,卻在這時看到尉遲從二樓走下來。
他換了一套西裝,暗藍調低調矜貴,襯得他容貌越發優越:“黎屹,去盛世集團的宴會。”
黎屹一愣,尉總要去?
尉氏和盛世沒有合作,盛世發請帖給尉遲,只是出于禮貌,并沒有想尉遲真的會出席——尉遲住院一月,并沒有對外公開,大家都只道尉氏總裁神,也不敢不識趣地去打擾他。
而今晚,神的尉總裁,就出現在了宴會上。
盛世集團的喬總寵若驚,親自招待,兩人推杯換盞,其樂融融,三言兩語間就定下一個項目,又是一場資本和利益。
尉遲角始終帶著恰到好的笑,對商界的前輩尊敬客氣,對請教的后輩提攜照顧,敬酒的來者不拒,問候的答謝好意,迎刃有余至極。
他又是那個既溫潤易近人又顯貴不可攀的尉家大了。
……
宴會結束時已經過了零點,尉遲有五六分醉意,上車后就支著額頭闔著眼睛假寐,留有的一線余映著窗外明明滅滅的路燈。
無端的,他想起了在半山別墅里看到的東西。
是一疊被胡涂的宣紙。
已經沒有用了,早就該扔掉了,也不知道被誰,又是
出于什麼樣的心思,好好的收存起來。
那一段沒有塵垢的歲月,隨著那一筆一劃寫下的筆字,一起躍然眼前。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這一句話寫滿了幾十張紙,從扭扭歪歪到逐漸端正,從勉強眼到頗有,是誰握著誰的手,不厭其煩地教寫一遍又一遍,終于寫出了一副好的。
誰又纏著誰一定要把它裝裱起來,掛在客廳里,驕矜地說要讓每一個來家里的客人都看看,這是誰的大作。
可是還沒有來得及去做,別墅便已經人去樓空,那副寫得最好的字,也不知道被丟在哪里?
他又想起來,被在尉公館時,有一段時間每天都在練筆字,練得很好的時候,也寫過這句詩,月嫂還告訴了他,剛才好像哭了。
哭了。
寫到那副字,哭了。
尉遲眸底轉開瀲滟的波,許多種織在其中描述不清,最終閉上了眼睛。
……
轉彎時,黎屹習慣看了眼后視鏡留意著后方來車,視線無意間一錯,看到后車窗玻璃倒影出尉遲的側臉,在月下,眼角有什麼,如同珍珠,泛過水。
……
那一天的夏天,尉遲遇到了鳶也。
這一年的夏天,尉遲失去了鳶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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