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這一頓飯食沒了旁的目的，也不是做菜的“主力”，季崇言卻依然隔著窗在看。

姜韶緩緩晃著手里的扇，歪了歪腦袋，笑問他：“季世子喜歡看做菜？”

院子里的石桌石凳上擺了不小食干果，他卻都不，只靠著窗朝看過來。

季崇言輕“嗯”了一聲，有一岔沒一茬的同閑聊：“我此前從未注意過這些。”

含著金湯匙出自然不消注意這些，姜韶搖晃著手里的扇點了點頭，搖晃扇的手卻慢了下來，遲疑了一刻，抬頭看向煙火氣氤氳中眉眼不再鋒利轉為和的季崇言，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世子，生而一切皆在掌中，何以居安而思危？”

雖生于世，可不管是趙家和還是安國公府都足以為季崇言撐起一片天來。再加上又是天子唯一的親外甥，甚得圣心，平心而論，姜韶以為季崇言就算長季崇歡那等“不食人間疾苦”的子都不奇怪。可事實是恰巧相反，他生來富貴，卻居安而思危，亦懂人間疾苦。姜韶有些不解，更不解的是，他早早布局江南道的做法。

雖然此時看來，他的布局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可彼時他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對孩子的好奇，季崇言沒有避退，只是頓了頓，道：“我心中有疑，總覺得富貴表象之下暗涌。”

姜韶聞言心中更是詫異。

季崇言卻是笑了笑，道：“姜四小姐，若是你的話，你會怎麼選？”

“生來出尊貴，食無缺，卻必須聽之任之，不喜歡做的事，甚至及到了自己的底限都不能拒絕。姜四小姐，你會愿意做個富貴的癡人嗎？”

季崇言的聲音在耳畔淡淡的響起，著扇扇柄的姜韶神僵住了，抬眼，隔窗看向眼前的人，眼底卻是一片茫然，似是在看，又似是過他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江大小姐生來出尊貴，食無缺，在外人眼里那是何等的令人艷羨？金銀珠寶首飾，只要喜歡，不過開個口的工夫便能被人送至面前來；除卻外，還有令人艷羨的相貌，長安城里大半的才俊都喜歡，無數人為寫詩作詞，訴著衷，只要喜歡，這長安城里任何一個才俊都愿意拜倒在的石榴下。

這樣的人生令人羨慕，大麗小麗那一對姐妹看著討好的眼神之下滿是深深的嫉妒。

只是這樣的江大小姐卻連嫁與哪個人都無法抉擇，暴君一聲令下被上花轎，最終死在了永定門下。

這樣的富貴癡人今夕不知明夕，……自不愿意去做的。

靠窗而立的年輕人眼神孤寂而堅定：“我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來自于祖父來自于陛下，自要弄清楚富貴的緣頭。”

安國公與他是祖孫深，他是長孫為長，家中兩輩男兒中沒有比他更的，安國公愿意將偌大的國公府給他不奇怪。那陛下呢？除卻甥舅深之外可還有什麼？

也直到這一刻，姜韶才恍然驚覺眼前季崇言的境竟似極了的前世，只不過彼時的心心念念想著回去，飄零在天地間，遲遲不肯扎，聽之任之，造了那樣的局面；而如今的季崇言卻不同，他自一開始就在這里扎了，自然早早便開始準備了起來。

這一點確實遠勝于前世的。

“我明白了。”孩子垂眸，頓了頓，再次抬眼，看向眼前的人目溫和，“我想……季世子定會得償所愿！”

孩子看向自己的目分外和，季崇言角浮上笑意，了，想說“若有你為伴……”這種話，卻到底還是有些怕嚇到了。

罷了，眼下確實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江南道的事未了，這什麼圣道教的事以及楊衍的事未清楚，站在他的邊極有可能為那個靶子。

冬至當日的暮食季崇言和姜韶等人吃的很是盡興，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這般盡興的。

楊家大宅里便吃的瓷盞鍋碗摔的一片狼藉。

宅中的大麗和楊老夫人兩個主子都甩臉子走人了，徒留秀兒等人在收拾這滿地的狼藉。

甩臉子的原因是一道菜——紅燒羊。

楊老夫人不食羊，且聞到羊的膻味就惡心的想吐，可大麗卻是截然不同，雖出江南道，可在江南道時跟在花老鴇邊的那些時日委實讓吃盡了苦頭，也直到過后去了長安，去了江家之后才好些。

紅燒羊這道菜是到了江家大宅時食的第一餐，彼時這道菜是貴人所食，大麗因此便偏好上了這道菜。

江南道這里販賣牛羊的攤販不多，近些時日剛好有幾個胡人來江南道販賣牛羊，現殺的牛羊在采買下人眼里看來是“好貨”，是以見了便立刻回來稟報大麗了。

景生的大麗一聽如此，當即便拍板讓人買回來了。

于是冬至大節之上，一道紅燒羊被放在了最正中的位置，楊老夫人一見當即翻了臉，沒有楊衍等人在，再加上頭疼疾的舊怨，楊老夫人想也不想便翻了臉，摔了盤子走人。

時逢大麗這些時日也事事不順，那個花月樓的老鴇同打不死的蟑螂一般，好不容易弄進去，轉眼遇到了大赦。旋即又準備在別挖坑，哪知曉這坑還沒來得及挖，梁家父子就被人抓了起來，出了丑事。

事事不順大麗不知摔了多盤子，近些時日這“景生”算是唯一令心稍悅的事了，哪知曉菜才端上來便被楊老夫人掀了桌子。

近些時日堵了一肚子火氣的大麗終于按捺不住也跟著發了火，楊衍此時不在，更是沒了顧忌，轉頭甩臉回了院子。

這幾個月事事不順，偏這楊老夫人安分了二十年也在此時突然開始不安分了。

待回了院子摔了一架子的瓷瓶之后，大麗終于冷靜了下來。

在屋中坐了半晌之后，大麗突地冷笑了一聲，開口道：“來人！”

夫君如今遠在長安鞭長莫及，江南道這里又是一團糟，哪來的工夫去“照顧”老夫人？只得讓乖覺的呆在楊家祖宅不要出門了。

只是這老夫人的份擺在那里，在手前得先飛鴿傳書去往長安問問夫君的意見。大麗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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