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沓符紙,一沓平安符,一串念珠三樣東西依次在桌案上排了開來。
符紙是祥緣寺的了塵大師親自裁剪畫的,平安符也是了塵大師親自畫和包的,念珠更是了塵大師親自開的。
這三樣東西放到外頭姑蘇城的佛教信徒里可是難能一求的,此時卻齊齊出現在了桌案之上。
吳有才雖然不至于頂聰明,卻也不傻,心里清楚自己一個姑蘇代縣令隨便走一趟祥緣寺便能請往年一年只現一次的了塵大師絕對不是靠的“心誠”。
他心誠不假,可心誠的縣令多了去了,不多他一個,也不他一個。
在沒有拿出那本懷素《自敘帖》的時候,那位世外高人了塵大師一直都是那副看破紅塵、超世俗油鹽不進的樣子。直到他拿出了那本姜四小姐親自手抄的懷素《自敘帖》,了塵大師突然還俗了。
“大師一邊看一邊贊不絕口,問這是什麼人臨摹的。”吳有才看著面前的姜韶說道,神復雜。
這字帖是他親眼看著姜四小姐隨手拿了紙筆抄的。筆就是他衙門案頭隨意拿的,紙也是經過紙鋪子里隨意買的。
這般隨意就臨摹出了一本被那位了塵大師稱贊“書畫造詣極高”的懷素《自敘帖》。
吳有才早聽說過姜四小姐是個才的傳言了,聽說姜四小姐的詩詞作的很是不錯,可這傳言作的很是不錯的詩詞吳有才是從來沒見過,反而是一些其他的,譬如做菜、仿字、開鎖,咳咳,姜四小姐是正經人,開鎖是為了防賊,不是出去做壞事的。
總之,他親眼所見的姜四小姐是個才不假,只是這才的方向卻同他聽過的似乎不太一樣。
“我說是我一位故友臨摹的,”吳有才說著姜韶教說的話,“了塵大師眼睛一亮,問我是先前長安城傳的教我寫《秦公百字帖》的那個故友嗎?”
他的《秦公百字帖》聽說被陛下掛到書房里去了,對,只是聽說,畢竟他吳有才也沒有親眼見過,不知道這回事,陛下也沒有賞賜過什麼來著。
所以到底有沒有掛到書房這種事他也不知道。
不過了塵大師問的是《秦公百字帖》,他倒是能點頭的,那個確實是姜四小姐教他寫的。
“了塵大師很高興,說有機會要我引薦引薦,我說往后有機會定會引薦,他便將這些東西塞到了我手里。”吳有才說道。
從他親見的了塵大師的反應足可以看出了塵大師是極其喜歡這懷素《自敘帖》的,可先前怎麼從未聽人說過了塵大師喜歡書畫呢?吳有才很是不解。
了塵大師親手繪制的符、開的念珠可是難求的,若是知曉了塵大師喜歡書畫,姑蘇城里那些有所求的權貴富戶沒道理不投其所好的呀!
這個問題姜韶倒是知曉的。
“了塵大師不是喜歡書畫,只是喜歡懷素的《自敘帖》。”姜韶解釋道。
若是喜歡書畫,那名家畫作什麼的了塵大師都會興趣,可只喜歡《自敘帖》那就代表除了《自敘帖》以外,哪怕是懷素寫的其他字帖,了塵大師都不喜歡。
一般人會單獨喜歡一份字帖,顯然不是因為字,或者不僅僅是因為字,還有其他的緣由了。
姜韶慨了一聲,看向自己的手,忽地有種莫名微妙的覺。
同上一世記憶一同存在的似乎還有上一世自己的“天賦”,可這種天賦,在上一世卻并沒有覺到有什麼難得的地方。
于上一世的自己而言,記憶里沒有那個江公的影子,只聽人說過這位江公的厲害獨到之,可說天下真名士也不為過。
在上一世時就發現作為江公,上似乎還是多有些江公的影子的。譬如擅長習字仿字,生了一雙會品鑒書畫的慧眼等等。
可彼時覺得這些本事雖好,卻只是于名士有用,作為一個被江家人名為保護,實為監視的江家小姐,這本事除了給江小姐這個“人”添些籌碼之外,沒有別的用。江小姐的“人”名聲在外已經引得暴君覬覦了,再多這些東西更是個麻煩。
如今換了一世,換了心境,真真把自己當這片天地之下的人之后,才發現這些看似“沒用”的本事的獨到之。
這些花里胡哨的本事用對了地方,也是能有奇效的。
就似錢三、春媽媽這等尋常人眼里的烏合之眾用對了地方,效果也是驚人。
了塵大師要親自面開符制符的事不過一個上午便傳遍了這個姑蘇城,如楊家這樣的姑蘇土皇帝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消息。
……
楊家大宅的主院里幾個上了年歲的嬤嬤正在準備手頭的什,拄著龍頭拐杖的楊老夫人正在叮囑一眾收拾的嬤嬤:“小心些,莫將那座白玉觀音像摔著了,這可是要送去祥緣寺的……”
還未進門就聽到楊老夫人在準備過兩日去祥緣寺捐出去的件了,大麗眉頭一蹙:就知道外頭傳來了塵大師畫符的消息,這老太太坐不住了。
察覺到后大麗進門,楊老夫人只是隨意掃了一眼,便只做未見,轉而繼續叮囑一眾嬤嬤:“小心些,再多包幾包香火錢……”
“娘,”對楊老夫人的無視和不喜大麗只做未見,深吸了一口氣之后,走到老太太后開口道,“往年了塵大師任人怎麼請都不肯破例,今年卻因為那個寶陵的代縣令出面破了例……”
雖說那個寶陵代縣令看起來并不似什麼聰明人,可芝芝那孩子被關在寶陵縣衙大牢里。當然這件事吳有才似乎也沒做什麼,可說從頭至尾除了了個面都是季家那個孩子出的手。
可這幾日冷靜下來琢磨了許久,突然間覺得近些時日發生的不事里幾乎都有吳有才的影子。大麗是個極為謹慎的人,即便這個吳有才不管怎麼查看起來都沒有什麼問題,可還是覺得凡事要小心為妙。
尤其眼下這般難請的了塵大師都被他請了,這個吳有才絕對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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