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天晴，萬里無云。

江拍打著堤岸，無數百姓涌出西海城，不約而同地聚集在赤沙臺附近。

江岸邊屹立了十多年的靈臺，以守護的姿態眺江北的那座靈臺，早已在一個多月前的戰火中毀滅，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供人尋歡作樂的樓閣高臺。

高臺上布置著編鐘和各樂，扶欄上那些漆紅描金富貴靡麗的盛世圖騰，像是在嘲諷這座城曾進行過的抵抗戰爭，嘲諷在這個國家掌權的世家和皇族。

裴道珠輕紗覆面，和謝麟藏在人群之中。

仰起頭，瞧見樓閣前已經擺放好了座位，來自北國的將領們驕傲地魚貫座，最引人注目的當屬最上座的人，他高鼻深目俊無儔，穿一襲朱錦袍，腰系金玉革帶，發辮上穿著由珊瑚和孔雀石制的珠子，笑起來時看似英俊無害，實則眸晦暗如深淵。

北國皇太子，元承……

雖作惡多端，卻不可否認，他亦是梟雄。

謝麟朝四周，低聲音道：“蕭玄策不是在信上說，今日就會抵達西海城嗎？這慶功宴都要開場了，他卻仍舊蹤影全無，也不知幾時才能來……”

四周視野開闊，若是有軍隊，應當能瞧出點端倪，可平原一無際，蕭衡的軍隊還不知道在哪里。

把命托付在蕭衡手上，謝麟不知道裴道珠的決策究竟是對是錯。

他鄭重道：“裴姐姐，他若不來，今日我拼盡命，也要帶你走……”

他握住藏在懷袖里的那把短匕。

他自然知道，今日來赤沙臺，若蕭衡的援軍不能如他信上所言那般及時抵達，那麼他和裴道珠就是九死一生。

縱然他拼盡命，也未必能在千軍萬馬中護得裴道珠周全。

只是……

只是今日這事，是裴姐姐想做的。

想做，他陪著就是。

既然這輩子不能陪共度余生，那麼陪共患難同生死，也是極好的。

年這麼想。

隨著貌的北國宮們，手捧酒佳肴登上高臺，屬于元承的慶功宴正式開場。

兩支歌舞結束，元承含笑拍了拍手。

立刻有侍衛押著幾十人登上樓臺。

這些人都是俘虜，有西海城太守，有軍隊中的副將，還有城中的文、德高重的老者等等。

蕭榮也赫然在列。

只是這麼多人當中，唯獨他穿北國人的服飾，還不等押送的侍衛發出命令，就已經畢恭畢敬地跪在了高臺上，高呼著“太子千歲”的話。

他畢竟是蕭家人。

一時之間，百姓們指指點點議論聲聲。

謝麟都嫌丟人：“蕭玄策再如何不堪，好歹也還要一傲骨，算是值得敬重。這貨是個什麼玩意兒，他當真是蕭家子孫？！簡直貽笑大方！”

裴道珠也很嫌丟臉。

甚至慶幸，當初被顧燕婉奪去了婚事。

若蕭榮是的夫君……

真不如一頭撞死！

元承很滿意蕭榮的表現，彎起薄：“當今天下世道紛，各都在稱王稱霸。只是群雄之中，當屬我北國最強。一統天下四海歸一的期，也都在我北國上。諸位都是有學識之人，應當懂得何為‘良禽擇木而棲’，只要今日歸降于孤，來日定當裂土封侯予以重賞。若是不肯……”

他側，一名侍衛毫不留地拔出長刀，當眾把一只陶甕劈兩半。

元承慢條斯理：“你們的皇族只顧樂，為了充盈國庫，不惜加重賦稅，致使連年民怨載道。只要你們歸降，孤保證，當視西海城的百姓如自己的子民。孤曾讀過你們的書籍，其中有一詞名為‘大同’，天下為公，選賢舉能，講信修睦，老有所終壯有所用有所長，是謂大同。孤此生追逐的，正是這等天下。歸降于孤，又有什麼不好？”

俘虜們各自低著頭，并不說話。

赤沙臺附近的百姓低聲議論，有的竟當真沉思起來，思考歸降的可能。

謝麟挑了挑眉：“裴姐姐怎麼看？”

“冠冕堂皇。”裴道珠低聲，“不過是一場騙局罷了。北國偌大的疆土，尚且做不到國泰民安，又怎麼能指他對別國的百姓視如子民？”

謝麟輕笑：“我也是這般想的。”

兩人說著話，高臺之上，蕭榮站起，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元承有多好，恨不能拖著拽著讓那些俘虜一起加北國的陣營。

許是知道沒有退路，許是不想一個人淪為背叛家國的細，他用盡平生力氣侃侃而談：“……皇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宅心仁厚，在他的統治下，咱們國家一定會朝野清平，員兩袖清風，百姓安居樂業——”

“呸！”

西海城太守，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直接啐在了他的臉上。

老太守冷笑：“蕭榮，你祖父的尸骨就在江邊，你怎麼有臉說出這番話的？！二十多年前西海城之戰，你祖父的頭顱被這群異族人割下，高高懸掛在城樓之上，這等恥辱，你都忘了不？！沒有骨氣的臭蟲，我看見你，便覺惡心！”

蕭榮臉鐵青。

他抬袖去臉上的水漬，惡狠狠瞪向老太守：“這個國家本就已經完了，我不過是順應時勢！似你這等老頑固，就該早死才好！”

他利落轉，畢恭畢敬地朝元承拱手：“殿下，請立刻死他！”

元承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容：“允了。”

老太守被侍衛押解著，一路推到高臺下。

高臺下方，行刑的劊子手已經準備妥當。

謝麟蹙著眉：“救不了……”

裴道珠呢喃：“是啊，救不了……”

閉上眼。

隨著雪亮的刀鋒落下，溫熱的從顱腔里濺出，印的百姓一片嘩然。

元承仍舊含笑，飲了口溫茶，瞥向剩余的那些俘虜：“你們呢，降是不降？”

俘虜們經歷了一個多月的折磨，早已面黃瘦。

在目睹了老太守被殺的畫面之后，面更是十分蒼白。

時間慢慢流逝，有的人咽了咽口水，終是主選擇站到元承那邊。

然而更多的人在高臺上沉默著，宛如一尊尊堅不可摧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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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