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上的局勢陷僵持。
裴道珠無意分出勝負,一顆一顆收起棋子:“你想啊,西海城十分重要,哪怕朝野上下都反對出兵,可是只要有蕭玄策在,西海城就絕不會被輕易舍棄。援軍過來,只是時間問題。而咱們要做的,是在等待的這段時間里,想方設法保全自己。比起戰場廝殺,這容易多了,對不對?”
“裴姐姐又如何知曉,蕭衡一定會帶著援軍趕來?若是他來不了呢?”
破廟陷寂靜。
春日的慵懶爛漫,照落在白皙的面頰上,宛如明的琉璃。
細白的指尖捻著一顆棋子,細細地挲。
這姿勢,像極了當年金梁園棋室里,那個春日午后裴道珠和蕭衡對弈的畫面。
抬起丹眼。
棋案對面空空如也。
可恍惚中,卻覺得蕭衡就在那里。
聆聽著的言語,知曉所有的心事。
就像也猜了他的心事那般。
對著虛影,緩緩出一個艷奪目的笑容:“他一定會來,我知道他會來。”
謝麟怔住。
他記得他離開建康時,裴姐姐剛從金梁園搬出去,和蕭衡的關系幾乎降低到冰點。
從什麼時候起……
他們這樣好了?
像是一塊完無暇的璧玉,看不見毫裂隙。
他其實不怕裴姐姐傾慕蕭衡,他怕的,是裴姐姐無條件的信任蕭衡,似這般警惕機敏的子,若是肯把命付到一個人手中,那對他,該是何等的依賴和信任?
淡淡的失落在年心底蔓延。
像是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如流沙般從指間流逝。
抓不住的,縱使為之碎骨,也仍舊抓不住那件東西……
又過了幾日。
城中局勢果然愈發張。
士兵們一遍遍搜查巷弄、住宅、樓閣,還常常夜間突擊搜查,又或者搜查之后去而復返,各種詭譎舉令人防不勝防。
是夜。
小乞丐們都睡在稻草堆上,裴道珠和謝麟睡在土地公塑像的后面,尚未睡,就聽見廟外傳來馬蹄聲。
裴道珠驚醒,推了推角落里的謝麟:“有人來了!”
軍靴聲傳來,火把的很快照亮了破廟。
裴道珠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最先踏進門檻的男人,一北國騎兵的裝束,可面容卻分明是蕭榮的臉。
他看起來憔悴而滄桑,眉梢眼角凝結著郁郁不得志的霾,并沒有想象中投靠新主后飛黃騰達囂張跋扈的模樣。
看來,元承沒有重用他。
背叛故國,得到的就是這麼一個下場……
裴道珠譏諷地翹了翹角。
“裴姐姐……”謝麟聲音得極低,“咱們從后門走?”
裴道珠點點頭。
謝麟抱起裴道珠,腳尖點地運起輕功,迅速消失在塑像背后。
蕭榮仍未察覺。
他不耐煩地打發士兵們仔細搜查,每個稻草堆都不能放過。
被裴道珠庇護的一群小乞丐,早已習慣這種搜查,在面對兵們的盤問時,各自膽怯嚎哭,仿佛到驚嚇。
哭聲震耳聾,令蕭榮更加不耐煩。
他沉聲道:“再找不到人,你們幾個都去領罰去!再過半個月,新的赤沙臺就要建好,太子殿下要在那里舉辦慶功宴,宴請所有將領和俘虜。裴道珠那賤人若是不能在宴會上為太子殿下助興,殿下奪取西海城又有什麼意義?!”
他責罵著,卻并沒有任何作用。
見這破廟實在搜不出什麼東西,他只得帶著兵馬去下一個地方繼續搜。
裴道珠和謝麟沒敢貿然回來,直到天大亮,才謹慎地返回破廟。
小乞丐們蜂擁而上,爭相向他們講述昨夜的況。
“辦慶功宴?”裴道珠挑眉,“還要在赤沙臺辦?”
謝麟冷笑:“他得到了西海城,自然要利用赤沙臺,狠狠打江南世家的臉。只恨我如今沒有一兵一卒,否則,定要取他狗命,他辦那勞什子的宴會!”
裴道珠沒有吭聲,只沉默地坐了下來。
謝麟見不說話,不敢貿然打攪,于是忙活著從泥塑土地公的后面搬出食、書籍、棋盤和紙筆。
他們過得謹慎小心,唯恐被元承的士兵發現這些東西,每次用完,都會立刻藏進挖出來的一坑里。
裴道珠的目落在案臺上。
輕著宣紙,紙上的簪花小楷婉約清麗,書寫著這個朝代百年來的歷史。
而今,那一筆一劃似乎都化作了赤沙臺下的英靈,那些犧牲在戰爭中的將士,有的已經白發蒼蒼,有的卻還是年,穿著臨行前阿娘制的衫,尚還沒來得及和心上的姑娘互訴衷腸,就懵懵懂懂地死在了戰場上。
赤沙臺,是祭奠他們的地方。
可如今他們的靈魂沒能安息,元承的兵馬毀掉了赤沙臺,他們的尸骨被殘忍地拋棄在大江東岸,任由江水無沖刷。
可憐河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這還不夠,元承竟然還要在那里舉辦慶功宴……
這是他給整個南朝的辱!
南朝的皇族低下了頭顱,老一派的頑固世家們低下了頭顱,可偌大的江南,總還有些人未曾低頭……
裴道珠的腦海中,悄然浮現出那一道修長的背影。
永遠白勝雪,永遠目堅定,永遠不會忘記國仇家恨。
若是他在西海城……
他一定不會允許,元承在赤沙臺上舉辦慶功宴。
否則,整個南朝就像是徹底失去了什麼東西。
攥著書案。
修長漂亮的指甲,被生生折斷。
突然仰起頭,向謝麟:“咱們得阻止元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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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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