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裴道珠對鏡梳妝時,忽然聽見院子里傳來妹妹們的呼喊聲。
偏頭去。
今日天氣晴好,雕窗外的白玉蘭開了數枝,阿父攬著一位妙齡子,正朝廳堂走去。
子是典型的江南人兒,生得下尖俏,子骨清瘦而窈窕,窩在阿父懷里,很有幾分小鳥依人的弱。
只是眉宇間卻藏著七分嫵三分勢力,可見學的不是正經東西,很擅長蠱男人的心。
“顧嫻!”
阿父踏進廳堂就開始大喊大,整座祖宅都能聽見。
裴道珠戴好東珠耳墜,不不慢地走了過去。
廳堂里,全家人都到齊了。
巧得很,就連裴云惜和韋朝也看熱鬧不嫌事大,兒地跑了過來,一副等著看笑話的表。
上座,裴茂之攬著弄巧的腰。
他被烈酒侵害多年的面龐,早已失去當年的溫潤瀟灑,眉眼間的戾氣似乎早已深骨髓,只是今日竟奇跡般地流出難得的溫。
他嚴肅道:“既然你們已經知道巧兒了,我也就不瞞著你們了。從今天起,巧兒便是我裴家的新姨娘,你們都得敬著些!”
顧嫻帶著康姨娘等人跪坐在廳下,半垂著眼簾,并不接話。
裴云惜怪氣:“嫂子可是啞了?我阿兄問你話呢!”
韋朝笑瞇瞇的:“道珠表妹,你還不快給新姨娘敬茶?若是怠慢了和肚子里的孩子,惹得不高興,舅舅可是要尋你麻煩的!”
裴道珠淡淡掃一眼。
見過妾室向正房夫人敬茶的,沒見過嫡向妾室姨娘敬茶的。
還沒說話,弄巧忽然滴滴地開口:“茂之哥哥,阿難不肯向我敬茶,是不是瞧不起我?竟是我糊涂了,是什麼份,我是什麼份,我怎配敬茶?茂之哥哥,我肚子里的兒子,生出來也只是庶子,比不得嫡尊貴,也是不配好臉的……”
說著說著,竟啼哭起來。
人落淚,又一口一個“哥哥”地著,惹得裴茂之那一個心疼,連忙喊著“心肝寶貝兒”,把摟在懷里好生安。
裴道珠:“……”
目瞪口呆。
這個人仿佛不會正常說話,聲音那一個嗲,險些把送走。
雖知道許多郎君喜歡被“哥哥”,可是竟不知道這上了年紀的老父親也好這一口兒!
裴云惜跟著拱火:“阿難,瞧把你新姨娘委屈的,我看著都心疼!你這孩子忒不懂事,還不快給敬茶,喚一聲姨娘?”
韋朝幸災樂禍,盯著裴道珠的目充滿期待。
裴道珠正要反駁,一直未曾出聲的顧嫻,突然笑了起來。
坐姿端莊,神態是從未有過的沉靜:“尚未給主母敬茶,怎麼就了裴家的姨娘?便是把天底下的人都過來,任誰也知道納姨娘的規矩。沒有給我敬茶,便不是裴家人。既不是裴家人,阿難又為何要敬重?”
眾人一時無言。
向主母行敬茶禮,確實是納妾的程序里面最重要的一道規矩,代表著新妾得到主人的認可,正式融這個府邸。
裴茂之哄道:“巧兒,你就先向敬一盞茶吧。先過了門,其他的咱們之后再說。”
弄巧扭著,不不愿地答應了。
端起茶盞,一步三搖地走到顧嫻跟前。
慢慢吞吞地跪下去,舉起茶盞:“夫人用茶吧……”
顧嫻沒接。
笑容溫而斂,雖然看似弱,卻有種奇異的力量:“你該向裴家主母敬茶,我又不是裴家主母,你何必敬我?”
這句話的意思太過復雜。
廳堂落針可聞。
過了好半晌,裴茂之厲聲:“顧嫻,你這是何意?!”
顧嫻冷靜地站起:“這個家,我不待了。裴茂之,從今往后,我也再不伺候你了。”
從懷袖里取出一把匕首。
當著所有人的面,用匕首割開披帛。
寂靜之中,裂帛聲莫名令人心悸。
把割兩半的披帛投擲在地:“從今往后,你我的夫妻分便猶如這條披帛,已斷,再無牽扯!我顧嫻今日自請歸家,與你裴家恩斷義絕!”
人的聲音,宛如江南春水般潤。
只是春水,也有屬于自己的獨特力量。
裴道珠眼眶泛紅。
的阿娘怯懦了這麼多年,今日終于重新找到了自我。
和離也好被休也罷,算得上什麼丟臉的事呢?
那些在家族里面輕賤待子的人,才丟臉至極。
裴茂之滿臉不敢置信。
過了好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顧嫻,你這婆娘瘋了是不是?!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離了我,你要怎麼活?!你以為你還是二八年華的姑娘,你以為還有男人要你嗎?!你做夢!”
裴云惜跟著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搖頭:“阿兄,我這嫂子怕是癡傻了!以為顧家還肯接納,也不瞧瞧那對兄嫂是什麼德行,不把掃地出門才奇怪呢!你讓走,等走投無路,還不是得兒地回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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