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五年的那一場春雨連綿了十余天。

　大夏皇宮書房里皇上和尚書令燕熙文的那番爭吵并沒有被蓋住，雖然暫時沒有流傳至民間，但廟堂之上許多的員卻已經盡皆知曉。

　這是一個不太祥和的信號。

　那份花費了工部和戶部無數心的越山兩道通路網規劃書，因為皇上的否決被擱置了起來，雖然秦墨文和寧玉春也再次拿著這份規劃書去見了皇上，但小皇帝明顯對他們極為抗拒。

　不過他提出了一個條件——刑部何時放，他便何時簽署這份規劃書。

　三相議政閣審議這是朝中的基本制度，但其中也有一項制約之——國家政令，同樣需要皇帝的同意。

　這便是傅小弄出來的另類的三權分立——皇權、議政權和審議權的分離。

　卓一行當然也知道了這件事。

　閣署里，南宮一羽和孟常平兩位議長坐在了卓一行的面前。

　“這件事……只能請你親自出馬了。”

　卓一行卻搖了搖頭，“老夫也去見過皇上了，要不……都退一步如何？”

　退一步當然就是答應皇上的條件將拓跋常歡給放了。

　孟常平搖了搖頭：“不妥啊，這種事一旦開了先例，往后《憲法》只怕就為了一書空文！”

　“當年還在觀云城的時候，太上皇為了推行《憲法》，為了讓天下老百姓知道憲法明白他們的權利和義務可是花費了不心。”

　“再說而今大夏的各大學都開始有專門的律法課，那些學律法的學子們都是知道的，如果這件事公之于眾……卓公，你說天下學子會如何看待律法？又會如何看待皇上？”

　卓一行沉默了。

　南宮一羽沉片刻開口說道：“要不這樣你們看行不行？越山兩道路網建設，這件事是太上皇定下來的一件大事，它是鄉村振興計劃的一部分，為的是讓越山兩道的百姓能夠貧致富。”

　“而今戶部的專款早已到位，工程部隊也已經準備完畢，就等這道文書下達下去了。”

　“卓公，莫如……這件事就不通過皇上，就有三位宰相和閣共同議定，直接推行下去，如何？”

　卓一行一驚，“不可！此事萬萬不可！”

　“這同樣是開了一個不好的先例……你們想想，如果咱們未經皇上的批準將這件事就這麼給辦了，皇上會怎麼想？”

　“那這大夏還要一個皇上有何意義？如果有了這第一次，是不是往后所有的政策都直接由三相擬定閣審核下達執行？那麼皇上豈不是就了一個傀儡一個象征？”

　卓一行大手一擺，搖了搖頭，“如此一來，這皇權算不算是旁落了？就算是太上皇在朝中想來也是不會同意的。”

　孟常平一聽也點了點頭：“南宮大人心思太迫切了一些，這樣確實也不妥當啊。”

　南宮一羽雙手一攤：“那這事兒怎麼辦？就這麼耗著？咱們倒是無所謂，可越山兩道那麼多的老百姓還眼的盼著呢！”

　卓一行深吸了一口氣，“解鈴還須系鈴人啊，這件事終究還是得和皇上好生說說……老夫去找文行舟文老大儒，他畢竟是皇上的老師，就請他出面去勸皇上退一步吧。”

　……

　……

　書房。

　文行舟坐在了武天賜的面前，面有些暗。

　“咳咳咳……”文行舟掩著猛烈的咳嗽了一陣子，他已經七十多歲，已經很老了。

　他是坐著小轎來到這書房的，可就算是書房前的那條青石小徑，他也是在家丁的攙扶下才巍巍的走進來的。

　“皇上，”

　“恩師……恩師年邁，若是有啥事大可以吩咐一聲，朕去恩師府上便好！”

　武天賜給文行舟斟了一杯茶，轉頭對劉瑾吩咐了一句：“去把太醫院的院正給朕來！”

　“另外……將去歲時候樓蘭國進貢給朕的千年老山參和鹿茸，還有高麗進貢的上等珍珠貝也取三盒，呆會一并送來。”

　“奴才遵旨！”

　劉瑾躬退下。

　文行舟擺了擺手，有些氣的說道：“皇上……臣是老了，到了風燭殘年之際，這不是那些好東西能夠續命的。”

　“這些年來，臣早已看了生死，因為人終究是有一死的，其實臣早已死而無憾了。”

　“咳咳咳咳……猶記得當年還是武朝的時候，在觀云城……那年武朝文會，也就是太上皇第一次來武朝。”

　“那年的文會老臣記得都不太清楚了，但老臣卻記得他在老夫家里時候，在說起老夫所著作的那本《理學法典》的時候的那些細枝末葉的事。”

　“他首次提到了一個觀點：理存于心，天理、人理、理只在吾心中，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天地雖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雖凡夫俗子，皆可為圣賢！皆可堯舜！”

　武天賜一驚，他在文行舟手下讀書十載，但這番話卻是首次聽說——雖凡夫俗子皆可為圣賢，皆可堯舜？

　這豈不是說天下人都可以當皇帝麼？

　父皇為什麼會這樣認為？

　“太上皇高瞻遠矚啊，陛下，他認為天下人都是平等的！就像他執掌大夏時候所做的那些事一樣，就像他對待百姓對待大臣都一視同仁一樣！”

　“他說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有分工的不同！圣學將原本平等分工的人強行劃分了三六九等，定下三綱五常，為的僅僅是統治階層的利益，更細一點的去說，就是為了維護皇權的至高無上！”

　“咳咳咳咳……”

　文行舟又劇烈的咳嗽了一陣子，他捂著的手帕攤開來，上面有一片殷紅的跡。

　他將手帕包了起來，若無其事的塞了袖袋中，又道：

　“他說那就是錮在老百姓頭上的樊籠。”

　“他說，人之思想，就是最大的樊籠。”

　“他還說，他的理想就是去除老百姓頭上的樊籠，讓平等歸來，讓這個世界能夠有更多的歡笑、能夠更明艷，也能夠變得更生、更麗一些！”

　“皇上，你聽明白了嗎？”

　“太上皇為什麼要在壯年退位？”

　“因為他本就不眷這權柄！他最求的是思想上的自由，是大夏能夠國泰明安，是老百姓能夠足食！”

　“越山兩道的路網建設，就是一件極其重要的民生工程，造福的是兩道的億萬百姓啊皇上！”

　“你犯得著為了一個總督的兒子提前一年出獄……去違背百姓的意愿麼？”

　“聽說你因此事還和燕相吵了一架……皇上，這是你的不對啊！若是你依舊未能改變……咳咳咳咳……老夫死了之后，那碑文上萬萬不要寫上老夫是你的老師！”

　“那樣……老夫哪怕在九泉之下，也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