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太醫從殿出來的時候臉很不好看。

　王默言那連傷帶病的，又沒能夠及時延醫診治，到了昨天他去的那時候，已經是神仙難救了，別說是他去，就是換他們李大人去一樣也沒治，只有把神仙搬去拿出仙丹來才可能救下人命。郎中只能治病，不能起死回生啊。

　雖然不是他的錯，娘娘也和殿下也沒有要怪罪他的意思，甚至貴妃娘娘回過神來之后還說，難為他昨天大雪里奔波，還給了二十兩賞銀。但這種報喪的差事下次還是別落到他上了。人雖然不是他治死的，可任誰都喜歡傳報喜訊兒的人，沒誰喜歡嘎嘎喪的烏。

　剛才貴妃和兩位殿下臉都不好看，蔣太醫還以為自己要被遷怒呢。

　還好還好，總算全而退。

　玉瑤公主挨著謝寧坐著，大皇子坐在左下首的位置。

　雖然知道王默言病的很重，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大皇子離開之后，當天夜里他就撒手人寰。

　要說傷心，也有一些。可也許是沒有親眼見著的緣故，謝寧總覺得這件事并不真實。仿佛下一刻那縹緲空靈的笛聲就又會在不經意時響起，似遠還近。

　那個吹奏笛子的人也沒有走遠，也許就在回廊的那一端，就在花墻格窗后頭，就在芭蕉葉與綠竹叢間。

　心里清楚知道，人人都難逃一死，死了，世上就再沒有這個人了。可是又不愿讓自己去相信事實。

　雖然和王默言并沒有說過多話，可是能夠覺到這個人心里積蓄的善意，就在他的笛聲中緩緩的傳揚四散。

　這個人本不該卷進這種危險之中的。

　不止他，還有趙苓。謝寧想起第一次見著他們的時候，那一晚是下著雨的吧？皇上傳了兩個伶人來奏曲，來的就是他們。

　外頭雪映在窗子上，殿也顯得很亮堂。玉瑤公主挪了挪子，一手拉著謝寧，一手過去握住大皇子的手。

　“聽說……王供奉家里只有一個孩子？”玉瑤公主輕聲問：“那他以后怎麼生活？還有，王供奉的后事如何辦？”

　說起那個孩子，大皇子回過神來：“那孩子年紀太小，放他一個人沒法謀生糊口。王供奉昨天……昨天曾經求懇我，能遣人時時照看一二。”

　遣人照看，甚至給些錢都容易。但是這麼小的孩子怎麼能一個人生活呢

　？

　可是大皇子又不知道該如何安置他。

　想到那個格外懂事，有著一雙大眼睛的孩子，大皇子只覺得心里一陣陣發。

　要是能接進宮來放在邊照看就好了。

　可他也知道這不可能，連他現在都不便出后宮了，哪里可能再帶一個孩子進來。

　又或是，他能出宮開府，那就方便了。

　但是大皇子現在離能出宮開府的的年紀還差得好遠呢。

　“這事且不必急，總歸是有辦法的。”

　玉瑤公主點頭說：“對了，要不然請林夫人幫幫忙？”

　謝寧點頭說：“這也是個辦法。”

　說起林家來，大皇子心頭也一松。林家人事大方周到，又熱心，要是林家肯幫忙的話，照顧小念這麼個孩子必然不是難事。大皇子甚至還曾經對林敏晟有些羨慕，羨慕他在宮外生活的更加自在、快活。宮中雖然是天下最富貴的地方，但是生活在宮中實在有許多無奈。

　不等謝寧宣林夫人進宮來同商量這事，白洪齊先來稟告了一件事。

　王家那個孩子，其實并不是男孩兒，是個小姑娘。

　“是個姑娘？”謝寧有些意外：“可是應汿回來說，那是個男

　孩子啊。”

　“殿下來去匆忙，那孩子又做男孩兒打扮，殿下多半沒有留意這樣的小事。”白洪齊殷勤的說：“那姑娘名王念秋，平時街坊鄰里都喚小念，是王供奉堂兄留下的兒。說起來，要不是皇上開恩免了王家過去的罪責，銷了他們一家的賤籍，這小姑娘也早該進教坊司的。倒是個懂事的孩子，王供奉平素當差時，這孩子獨自在家里漿洗裳、燒火做飯這些活計樣樣都做得來。”

　“這孩子現在哪兒？”

　“暫且由宮監遣人照看，待王供奉的喪事辦完了再談安置的事。”

　謝寧點點頭：“要妥當照看，一個小姑娘家，無親無故的，著實可憐。待王家的事了，帶進宮來讓我瞧瞧。”

　王家的喪事辦的很冷清，親朋故舊早在王家敗落時就斷了往來，等下下葬的時候，還是教坊司來了幾個王默言的舊日相識送了他一程。喪事有宮監的人持，辦得倒也象模象樣。王念秋還穿著一男孩兒裝束，該叩頭時叩頭，該答禮時答禮，一直顯得有些木木呆呆的，旁邊人看著不免有些疑，怕這孩子是不是因為遭逢大變

　，了驚嚇？怎麼看起來象是癡傻的樣子？舉哀時也沒有聽見哭出聲來。等到落葬時，看著旁人開始填土了，突然間哭喊出聲，攔著人不埋。人雖然小，可是兩個大人都差點兒沒拉住。

　教坊司來的兩個人聽見終于哭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哭出來就好，要是一直憋著不哭，這麼小的孩子只怕非憋壞了不可。

　要進宮面見貴妃娘娘，自然不能穿孝進去。宮監的人給改小了一兒裳，穿的素淡但不犯忌諱，又催著教了大半天行禮說話，才由人領著送到永安宮來。

　謝寧打量著這個瘦小的姑娘。穿著青蓮短襖，下面是一條灰青子，子落在腳面上，下頭穿著也是一雙素的鞋子，看得出來是這一都是用大人的裳改出來的。

　規矩的跪下來叩了頭行禮，一旁玉瑤公主出聲說：“你起來吧，走近些。”

　與玉瑤公主差不多大年紀，但是比公主卻矮了近一個頭，很瘦小。玉瑤公主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同齡人。見過朝臣家的兒、宗親家的姑娘，們都養尊優，沒有一個是困頓艱辛中長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