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慕在這樣的語氣中,鬼使神差地邁出了一步。
但只一步,他便倉皇地垂了目,看著自己的鞋面,上面,有暗褐的污漬——應是底下人刑罰那些階下囚時,濺到的。
有那麼一瞬,他眼底的猩紅再度彌漫,有種想要將那些人挫骨揚灰的暗心理在作祟。
不該來的。
他也不該這麼容易被三言兩語牽的。
“你過來。”
池芫語氣冷了些,帶著貴妃的高傲,和沈昭慕手下人聽了倒吸一口涼氣覺得不怕死的膽量。
催促了聲,“本宮是給你送東西來的。”
沈昭慕這才有所作,送東西?
他上前幾步,還是保持著距離,不肯再近一步。
池芫挑眉,沒事,向來是“敵不我”,直接上前幾步,將宮燈強行塞他手里。
不可避免地到了他冰涼的手。
“無意”似的指尖劃過他掌心,然后手往后,“雀兒,愣著做什麼,將東西拿來。”
雀兒走路都有些“醉態”,巍巍的,然后在池芫后,拼命長了手臂,將食盒放到手上,便立即往后退了。
裝x半天的池芫,差點沒能提穩,不回頭瞪,但等看見雀兒這鵪鶉似的模樣,無語地掀了下角。
真是出息。
咳了咳,待沈昭慕注意力集中過來時,再將食盒遞過去。
“沈督主,本宮覺得這宵夜還怪好吃的,剛好剩了些,就給你送來了。”
“嘶——”
沈昭慕后的手下,恨不能自己沒有長這麼一對厲害的耳朵,聽不到這麼容易掉腦袋的話。
貴妃娘娘也真是敢,送吃的就送了,居然送吃剩下的?
這是來送東西,還是來辱人的?
沈昭慕表微妙地看著面上沒有任何諷刺挖苦之意的人,只覺得腦子又開始不正常了。
“你不要?”池芫睜大眼眸,“這是干凈的!”
語氣里有點氣急敗壞,眼神仿佛在說“你不要不識好歹”。
沈昭慕角扯了扯,冷的聲音里帶了點無奈地回著,“娘娘,您大晚上不睡覺,來東廠,就為了送宵夜?”
莫不是還有夢游的疾舊癥?
池芫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今兒是元宵,你說呢。”
說著,一手從他手中奪過宮燈,一手將食盒很強地塞他懷里,也不在意旁人的目。
“沈督主,你不近人可以,要近人間煙火啊。”
人間煙火……
沈昭慕低頭看了眼懷里的食盒,又抬眸,看向面前提著宮燈,一臉理所當然的子。
心底某個地方再度被。
——叮,目標人好度+5,當前好度50,恭喜宿主,這越是大反派,起來就越快啊~池芫:你還懂?
系統:那還都是從您上學到的經驗所得。
池芫:……
它也知道啊,總給安排大反派,搞得快把持不住一顆紅心,要近墨者黑了。
“多謝娘娘意,娘娘還有別的吩咐麼?”
這麼快就正月十五,沈昭慕看了眼頭頂的月亮,只覺得時間過得飛快。
而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元宵佳節的食了。
“沒有了,你慢慢吃,吃完——算了,不用還食盒了,本宮不打攪你了,走啦。”
說著,卻沒有。
眨眼,“真走了?”
“小五,送娘娘。”
“……”
池芫瞇眼,好啊,給你送吃的,你不挽留就算了,也不知道親自送下?
好度你倒是老老實實地漲,就是這心口不一得厲害。
又遭了貴妃的一個白眼后,沈昭慕莫名其妙地目送疾步離去的背影。
有些許的不解。
難不其實別有所求,所以在等他主給臺階,讓開口?
那是他大意了。
沈昭慕嘆了聲,將食盒提著進了屋,反手關了門,拴上。
門外,小六子手剛抬起,就聽見落栓的聲音,立即乖乖退了回去。
好吧,看來督主今晚是不打算出來了。
也不需要人進去侍奉。
這個貴妃娘娘還真是又膽大又神奇。
能在督主面前囂張還不被懲,更能督主收下的吃食……
要知道,這些年先是為皇帝辦事,后又為鏟除異己手段非同尋常了些,東廠了多人的眼中釘,督主就收到了多人的暗算。
在食中投毒是家常便飯了,所以督主不吃外人給的食,自己的一日三餐也是嚴格在能信任的手下嚴防死守地監督之下,又自己找人試毒,才能下口。
往往一頓飯菜,到督主張口吃時,都涼了,尤其是寒冬臘月的。
但是今日,這都不傳人進去試毒,也沒有出來找驗毒的大夫查驗。
小六子再度慨池貴妃的神奇。
而沈昭慕,將食盒里的湯盅拿出來,然后再將盛著元宵的大碗端出來。
他捧著還很溫熱的碗,眼中也被這裊裊上揚的霧氣影響,多了一層朦朧。
還和從前那樣,對宦沒有輕視,卻又比從前溫許多——不是高高在上不知疾苦的隨手施舍,而是平等的隨和的平常的關懷。
只是,這份關懷,到底是為了什麼,又出于什麼,他一時不愿深想。
以他多疑且對世人懷疑冷漠的觀來看,只要深想下去,便不會是一個好的結論。
扯了扯角,他呵了聲,但還是拿起筷子,沒有猶豫地,夾起一個圓滾滾胖嘟嘟的元宵,放邊,咬了口。
甜甜的芝麻糊餡兒一下在齒中溢開,甜得他不適地蹙了下眉心。
很快又舒展開。
這個味道,居然還不賴。
當然了,說過,是覺著廚房做的不錯,才送來的。
沈昭慕沉默地吃著,原本以為才從地牢那地方出來,會沒有食的,但他居然很快就將一碗吃了。
最后還端起旁邊的湯盅,喝完了一盅湯。
胃中暖洋洋的,還很飽,他極讓自己吃這麼飽,尤其是夜里——飽暖思,吃太飽會懶怠,降低警惕,而他這樣的人,行走在暗夜中,刀口都不足以形容境。
怎能毫無防備地在床上睡過去?
沈昭慕,你又了。
這不對,你莫忘了你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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