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離心
二月二日,龍抬頭。慕容炎在宮中舉行祭祀,順便追封容婕妤為太後。
容婕妤當然獲罪之後,被剝奪了婕妤之位,按理乃是罪妃。這樣追封,未免大大不妥。但是如今朝堂,左蒼狼不會出聲,還有誰敢逆他?
是以從承天閣出來之後,諸臣跟隨在他邊,沒有一個人敢對此事有半分異議。
承天閣外,櫻花開得正好。左蒼狼跟在諸臣之後,盡管甘孝儒有意讓位,卻並沒有走在慕容炎邊。似乎是有意避開,獨自行走在一側。然後在櫻花樹下頓足——二月的天氣,這櫻花樹上居然結了一個碩大、金黃的甜瓜!
左蒼狼雖然興味索然,然這時候看見這個還是覺得驚奇。輕輕一縱,躍上樹椏,將這瓜摘下來——這……櫻花樹上怎麽會結這個?!
是個不拘小節的,立刻就掏出腰刀,削去瓜皮。裏麵的瓜已經,多。啃了一口,還甜。正埋頭啃瓜,突然後慕容炎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邊,問:“左將軍,大燕軍規第四條是什麽?”
左蒼狼轉過頭,邊還沾著金黃的水。莫名其妙,說:“不犯百姓一米一粟啊。”
慕容炎指指手裏的瓜:“不告而取是為,你為堂堂驃騎大將軍,竟然取民瓜,該當何罪啊?”
左蒼狼看看他,又看看手裏的瓜,怒了:“不就一個瓜嗎?!”
慕容炎義正辭嚴,斥責:“勿以惡小而為之。拿百姓一瓜一豆,也是違反軍規!明知故犯,還不知悔改,孤意,驃騎大將軍左蒼狼不經允許,取民脂,嗯……就罰俸半年吧!”
左蒼狼捧著那個瓜,是真的怒了——這他媽什麽瓜那麽貴,金子打的啊!
但是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任何反駁之辭,捧著那瓜,怒哼一聲,竟然一甩袖自己走了。
諸臣有那些知道的,隻是笑。也有夏常有這樣耿直的,暗暗為了一把汗。隻有像薑散宜這樣別有用心的,不由自主地皺了眉頭——慕容炎表麵似在訓斥下臣,然而跟*有什麽區別?
左蒼狼抱著那個瓜走在前麵,也沒舍得扔——半年俸祿啊!埋頭繼續啃,突見瓜心中臥著個溫潤的長牙形的……掛飾?拿起來,那東西在下澤細膩,紋理致。後,慕容炎緩步經過,輕聲問:“漂亮嗎?”
左蒼狼抬眼,正對上他的目。他微微一笑,緩步走向不遠的肩輿。
左蒼狼緩緩將那玉觿握在手心裏,周圍櫻花盛開,青苗如浪被春風吹皺。站在溶溶曉風之中,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想要落淚的酸楚。
這世上有一些人啊,喜歡就是喜歡,滲到骨子裏,無藥可救、見封地喜歡。你是不是也曾這樣過一個人,他微有薄繭的手,他每一發,他的每一個眼神,哪怕旁人提到他的名字,都可以覺得甜?
明知道不是良人,卻仍飛蛾撲火、焚不悔。最後用盡一生,為了他最想讓你為的那個人。
夜裏,回到溫府,溫行野就在念叨,稱容妃娘娘畢竟是廢妃,豈可追封太後?簡直廢禮虧節。左蒼狼沒理他,滿朝大臣都不敢有意見,他也就隻能在府裏念幾句了。
回到房裏,讓下人打了熱水。待泡在浴桶裏,熱水浸,微微歎了口氣。手裏握著那個溫潤的玉觿,玉觿晃晃悠悠,映出零星燭火,像忐忑不安的心事。
旁邊門窗微微一,左蒼狼一驚,手就要取服,有人輕輕住的手,低笑:“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左蒼狼吃驚:“主上?”
慕容炎一笑,將從浴桶裏抱出來。左蒼狼得無地自容:“放我下來!”
慕容炎將放到榻上,自己合上來。左蒼狼隨手扯了被子掩住子:“主上!這裏是溫府,如果讓人看見……”
慕容炎無所謂:“看見又如何?即使溫行野自己親眼看見,他也會裝作沒看見。”
左蒼狼眉宇微皺,慕容炎又說:“我避著他,不過是給你幾分麵。你以為溫家人真的把你當作家人?溫行野如今厚待於你,隻是因為他既離不得你,也離不得我。而且,”他手,抬起左蒼狼的下,凝視的眼睛,“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的!”
他眼中黑暗湧,像化不開的墨。左蒼狼問:“我們是什麽關係?”
慕容炎微怔,鬆開的下,躺在邊,良久,吐出兩個字:“君臣。”
左蒼狼垂下眼瞼,慕容炎笑:“你總是問錯問題,傷心死也隻能怪自己。”不說話,慕容炎將拉過來,用力按進自己懷裏,“你應該問,主上為什麽這麽晚了還過來?那樣孤就能答,因為這裏有我想要的東西,我想見的人。”
左蒼狼掙不開他的手,又怕鬧將起來,真的引來府裏人,隻得沉默。
慕容炎低頭,下輕頭頂:“白眼狼,我作惡夢了,我不想在宮裏睡。”
左蒼狼沒好氣,輕嘲道:“主上可以掛印留璽,輕遠去。太上皇和廢太子都會很樂意回來宮裏睡的。”
慕容炎失笑,然後屈指敲的頭:“混帳東西,孤若離去,你以為有你的容之地?”
左蒼狼微怔,良久,說:“主上若遠去,我要什麽容之地。”
慕容炎輕輕的臉頰,說:“嗯,這話說得很對,孤心甚。”
他手的,左蒼狼閃避:“如果主上真的想要給我留幾分麵,不要在溫府。”慕容炎輕笑,說:“還在生氣?”
左蒼狼不說話了,他說:“畢竟是王後,無論你跟我什麽關係,在麵前要想不半點委屈,是不可能的。”左蒼狼怔住,慕容炎輕輕理著的長發,說:“除了我之外,整個大燕,沒有人能跟平起平坐,任何人都不行。你明白嗎?”
左蒼狼沉默,慕容炎將的頭按進自己的頸窩,說:“我可以允許,你盡量見。或者說,如果你不想宮,我可以賜給你另外的宅子。但是阿左,”他握住的手,緩緩按在自己口,說:“慕容炎也隻有這一顆心,這輩子掏給一個人。於是所有能給你的,哪怕傾盡全力,也隻有次於。”
左蒼狼明白了,他一直以來的種種行為,是對的一種警告,也是一種要求。
他要服從他,也服從薑碧蘭。再開口,聲音裏已有幾分哽咽:“可我從來沒有想過,分應擁有的一切。我……”
話未說完,他吻住了的,然後輕聲說:“我這一生,臣屬眾多,然而人也不過就你與而已。如果有一天,連你也離我而去的話,難道我就不會覺得撼嗎?白眼狼,別說離開的話,陪在我邊。”
左蒼狼一直沒有開口,那些怨懟委屈,慢慢地冰釋。地想,如果這一生,能夠陪在他邊的話,名份有什麽要?一點委屈,又有什麽關係?
倘若左蒼狼曾得到慕容炎哪怕一點真心,又何妨眼淚流幹,鮮淌盡?
是沒有尊嚴與驕傲的東西,若誰先沾了它,便注定低到塵埃裏。
春夜漸濃,靠在他懷裏,他的膛寬厚而溫暖。他緩緩輕的背脊,萬籟俱靜。
第二天,左蒼狼剛剛下朝,王允昭便前來與說話。左蒼狼以為是慕容炎又召宮,眸中采漸收。王允昭卻說:“將軍,陛下有命,另外賜給將軍一棟宅子。老奴帶將軍過去一趟,若有什麽不合意的,將軍說出來,也好讓將作監的人照圖樣改建。”
左蒼狼這才略略鬆了一口氣,真的不想宮。這時候便跟著王允昭往前走,然而前路卻非常悉。
左蒼狼怔住,慕容炎賜給的,是他以前還是潛翼君時的舊宅。
舊宅未曾荒廢,亭臺樓閣、奇石珍木俱都如舊時。左蒼狼緩緩踏進去,想起當年第一次踏府門。
時無聲,轉眼已是五年有餘。
左蒼狼緩緩踏中庭,王允昭亦步亦趨地跟在後,問:“違製的地方已經拆除,將軍看看還有哪裏需要改的?老奴這便吩咐他們工了。”
左蒼狼說:“總管費心了。如果我覺得這樣就很好,不必再麻煩了。”
走到以前居住的小樓,裏麵那片野薔薇還在。時候尚早,新綠未及,左蒼狼的目卻慢慢變得和。走到那片野薔薇覆蓋的舊牆前,出手,輕輕那片枯藤。
王允昭說:“知道將軍喜歡這花藤,是以一直留著沒。”
左蒼狼說:“其實於我而言,隻要有這一方小院,一片藤花即可。”
王允昭點點頭,說:“那老奴便就此差了,將軍若是想起什麽,日後擴建也不遲。”
左蒼狼向他一躬,王允昭也欠了欠,轉回了宮。
燕王宮裏,彰文殿。慕容炎很到這裏,當年容婕妤的居住。容婕妤死後,這裏一直沒有其他妃嬪住。宮室封閉,暗幽深。慕容炎登基之後,這裏一直有宮人定期打掃,欄臺畫棟也都重新漆砌一新。
此時牆上還掛著容婕妤的畫像,人執團扇,珠圍翠繞,淺笑盈盈。慕容炎站在畫像前,目冷淡——如今,你如願以償,終於得到了那個位置,然而你可又滿意?
王允昭進來,見到他盯著容婕妤的畫像,趕施禮:“陛下,已經帶左將軍過去了。”
慕容炎回過神來,點頭,說:“孤思來想去,整個晉城,估計也就願意住在那裏了。”
王允昭說:“將軍倒是真喜歡那院子,看到那片野薔薇,整個人眼神都亮了。”
慕容炎微笑,說:“這子倒也怪,萬般珍木都不,唯獨喜歡雜花野藤。”他轉頭問王允昭,“野薔薇,此藤另有深意嗎?”
王允昭也有些為難,說:“這……老奴還真是沒有聽說過。要不,問問宮中老花匠?”
慕容炎搖頭:“罷了,任由去吧。”
正說著話,突然外麵有人來報:“陛下!王後娘娘方才在棲宮突然暈倒了!”
慕容炎一怔,沉聲道:“怎麽回事?可有宣太醫?”
宮人趕說:“回陛下,太醫令海大人已經過去了。”慕容炎快步行出彰文殿,王允昭小跑著跟在他後。
棲宮裏正一團,宮進進出出,海蘊正在給薑碧蘭診脈。慕容炎進到殿,站在他後,海蘊趕行禮:“微臣參見陛下!”
慕容炎揮揮手:“免禮。王後怎麽樣了?”
海蘊一臉喜,說:“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娘娘這是有喜了!”
慕容炎聞言,眉頭倒是慢慢舒展開來,周圍的宮們也都跪下,齊聲賀喜。慕容炎說:“都起來吧,通通有賞。”
諸人謝恩,他又轉向海蘊,問:“此事確實是大喜事,孤自登基以來,一直膝下無子。此乃孤的第一個孩子,你等須好生照料,不可有失。”
海蘊再度跪拜,說:“陛下請放心,娘娘雖然子弱,但是胎象極穩。隻要好生將養,定然會平安誕下龍子。”
慕容炎上前幾步,坐到榻邊,握了薑碧蘭的手。見玉手微涼,不由捂了捂,說:“既然如此,王後的胎就由你全權照料。旁的事,你都放一放,給其他太醫去做。”
海蘊再拜:“此乃微臣三生之幸,微臣一定盡心盡力。”
薑碧蘭懷孕的事,就這麽在朝裏朝外傳揚開來。朝中諸臣俱都向薑散宜道喜,薑散宜也是真的欣喜,隻要薑碧蘭誕下皇長子,地位就穩了一半。以目前慕容炎對的寵程度,這位皇長子一定會被立為太子。
左蒼狼哪怕是再有能耐,畢竟礙著溫砌夫人這層關係,威脅不到後宮。
朝野慶賀之時,慕容炎在宮中設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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