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街市一霎兒啞了嚨, 靜的恍若深夜,隔著綿的人頭去瞧那馬上人,好似在瞧一幅澹寧的畫兒, 怪道人都說西施乘風箏——上天了,如今看到辛長星,百姓們個個目不轉睛地,看花兒似得瞧他。
青陸一架在另一條上,坐姿實在豪邁, 下了面上的那兩朵紅云, 氣鼓鼓地向了辛長星。
那雙眼睛大而靈,此時還帶了一兒的怨念,辛長星畔的那抹笑意愈盛, 了腰間的那只錦袋,策馬由人群里穿過,徑自停在了那地上的婆娘前。
天子出巡,即便是微服,都有暗衛開道,早有人將前方的一切詳盡如實稟報與他。
原想著不過是一介無知村婦, 打發了便是,誰道這婆娘話說的越來越難聽, 竟然口口聲聲地要皇爺做主。
放在平日,這不過是田間地頭的雜事,何至于要天子來管?可今時不同往日,這是他辛長星的家事, 那自然要管上一管了。
他的視線由青陸的眼上挪開,慢慢地盯住了地上的魯賽。
他見過一回,那時候青陸在他的眼窩子里, 將他氣得顛三倒四,路過北門時,正瞧見被這婦人糾纏,剛想出手時,卻被左參將領了先。
后來他便使人打聽,才知道青陸同的干系,如今既已找上門來,正好來個了結。
笑意斂盡,他問話問的閑適,自有幾分驕矜的氣質在。
“你認得皇爺?”他話里有陷阱,“找他作甚?”
魯賽的心快要從腔子里跳了出來,天爺啊,哪輩子見過這般俊秀的男子啊,怪道話本子里常有什麼村進京告狀被高瞧上的故事,莫不是今日也遇上這等好事?
將自己額角的發捋捋,魯賽由坐姿改為跪姿,地點了點頭,“雖不曾見過皇爺,可朔州城的人家門上,皆掛著皇爺的畫像……”
鄭楊氏站在青陸的側,有些張地握住了青陸的手,青陸輕輕攥了一下不要慌張。
辛長星哦了一聲,復又看向魯賽,“皇爺生的什麼樣?”
魯賽瞧著這青年的通神氣派,想是同皇家沾親帶故的什麼貴人,這便阿諛奉承起來。
“……皇爺生的極為威風,長九尺,肩寬七寸,一雙銅鈴大眼十分的有神,瞧上去不過四十出頭,不像是個老頭子!”
辛長星眼前一黑,差點沒從馬上摔下來,而側的竇云尷尬地看向自家陛下,只見他面上星云不的,可如玉的側臉上,好像咬鼓了起來,怕是在暗暗咬牙吧。
余瞥向青陸,憋著笑的樣子實在囂張,辛長星閉了閉眼,有些心累。
三人虎,今日這婦人這般說,怕是百姓們都要以為當今天子,是個老態龍鐘的花甲老人了。
戰斗還是要速戰速決的好,自己心制作的禮還沒送出,豈能被這個婦人打攪了良宵?他收回視線,冷冷道:“朕才過弱冠,正是春秋鼎盛、寶刀不老之時,如何就被你形容了老頭子?”
人群靜了一時,忽的就有人醒過了神,這世道,誰敢自稱朕呢?那是九五之尊專屬的字眼兒,再瞧那后呼呼喝喝地來了一串兒衛兵,威風凜凜地圍了人群一圈,這便有機靈的人領著頭跪下,高呼了一聲:“陛下萬年!”
這一跪,哪里還得了,在場諸人本就被辛長星的樣貌氣質所折服,目下有人領著頭,立時便矮下去一片,起先是參差不齊的山呼,到后來便喊齊了,“陛下萬年”的聲響震天。
青陸面上掛著尷尬地笑,剛想從眾跪下,那馬上的天子卻揚著下,驕矜的雙目落在面上,打住,“你可站站好吧,我怕一時回去,你讓朕還回來。”
這話由天子的口中說出來,簡直是在場眾人皆目瞪口呆,小竇方兒雖沒去勢,但宮監的培訓他一樣也沒落下,此時便高唱了一句:“起。”
魯賽在下頭跪著,心里頭又是忐忑又是害怕,只是還未曾再遞話出來,就聽上頭有冷徹骨的話語飄下來。
“……這位姑娘乃是定國公府嫡出的姑娘,定國公府上有武神甘崧為國效力,被邊陲百姓奉為天神,甘大姑娘承繼祖父的用兵之法,以兒之上陣殺敵,報效國家,堪為巾幗英雄,軍中木蘭。只是不知何時同你結了親戚,了你的小姑?”
天子將視線移開,冷冷地落在青陸的養娘上,“你來說。”
鄭楊氏戰戰兢兢地將頭磕在地上,磕了三下才敢微微抬頭,道:“陛下明鑒,這一位是民婦的兒媳,一向有癔癥,摜是胡說八道的……民婦只生一子,從未有過閨……”
魯賽聽婆母斷然否決,還將說了一個胡說八道之人,心下惱怒,剛想撒潑,便有兩個戎裝的兵卒上前,拿大刀叉住了的脖頸,那冰涼的登時讓打了個激靈,委頓在地,話說的顛三倒四,“……民婦何曾有過癔癥,不過是這老婆子栽贓的……民婦冤枉啊……”
辛長星懶怠同廢話,一心想著要將禮送給青陸,語氣里便有斬釘截鐵的意味。
“鄭楊氏,甘大姑娘曾為你所救,居功至偉,朕便封你一個郡夫人,百石之年俸。”
“至于你這兒子兒媳,驅逐出京,永世不得,”他將目投向那地上瑟瑟發抖的癩痢頭,只覺得乏味至極,“你也跟著一道滾出去。”
像是天塌下來了,魯賽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家婆母,婆母何德何能,竟被封了個什麼夫人,沒道理自家竟被驅逐出京?后悔之意漫上心頭,早知如此,就不必鬧這樣啊!誰能想到,青陸這小賤人竟然是什麼國公家的姑娘小姐?
可是,天子同又是什麼干系呢?來不及細想,士兵們已然將叉了起來,眼看著就要把自己同鄭鍋盔給扔出去,就聽鄭鍋盔大起來,“娘哎,皇爺爺饒了草民這條狗命,天地良心,草民早就想休妻了,只不過打也打不過,躲又躲不掉,皇爺爺您且聽聽草民那妹妹怎麼說,草民真的沒苛待過啊!”
屠戶之魯賽被叉著,聽了丈夫這席話差點沒氣死,剛想回對罵,卻聽皇爺的聲音響起,卻好似對著自家那小姑娘,聲音溫的快要掐出水來了。
“皇后將話本子別在腰間,可見是對朕送的禮甚是滿意。”
皇后?魯賽頭皮發麻,簡直要當場撅過去了?自家小姑的相好竟然不是什麼普通將,竟是這坐天下的皇爺?
還沒有從震驚中醒過來,士兵們早將捆了待宰的豬,綁著就往外頭走了,在士兵們的手里頭掙扎,就聽得后頭小姑那清涼的嗓音喊了一句:“你快閉吧!”
百姓們目睹了一場大戲,惶惶天威一瞬即逝,帝京的百姓們還在回味,可那清俊澹寧的年輕帝王早已躍下馬,跟在甘家的小人后頭,急切切地追了過去。
廳里頭都是工兵部的工兵,跪在當場不敢起。
當著那麼那麼多人的面兒,公然提起□□不堪的話本子,青陸簡直要氣的七竅生煙,跺了跺腳,一樓都是兄弟們,只得噔噔噔往上頭跑,后頭便有腳步聲隨著,尋了第一間的雅間,氣呼呼地進去了。
辛長星跟在的后頭,眼見著坐在桌前使著小子,這個樣子他覺得新奇。
從前在他手底下討生活,耍過賴哭過鼻子,就沒見使小子,今日這個樣子尤其的可。
“莫不是為了回禮發愁?我又不是小氣之人,”他靠在門邊,姿如山的,站了一棵修竹,揣測道,“更何況我還有禮送你,屆時一起回禮便是。”
青陸頭發都快豎起來了,惡狠狠地看了辛長星一眼,只覺得大將軍這張過分好看的皮囊之下,藏著的全是邪惡的小心思。
撞上他的視線,眼神愈發狠戾,惡狠狠地從腰間把這本話本子出來,往地上一摔,氣急敗壞道:“我只知道您心眼跟針鼻一樣小,可沒想到您心里頭的全是歪念頭!”
歪念頭?這是從何說起?
辛長星撿起那本話本,順手拖過了一張椅子,坐在了青陸的面前,抬頭看了看慍怒的面容,其上還有掛著些許詭異的紅。
疑地翻開了第一頁,他自語了一句,“不就是走貨郎和鸚鵡仙的故事麼?怎麼就……”
天子的話音截然而斷,眼神快要被話本子第一頁的畫灼瞎了。
特麼的竇云,虧老子還封你做了三品將軍,賜了家舍賞了金銀,竟然在這上頭坑老子一把!
秋末的夜,外頭泛著涼意,鄰水的窗子氳浮著些許煙水氣,不知是哪里吹起了塤,嗚嗚咽咽地,愈發襯的寂夜如井。
年輕的帝王垂著眼眸,烏濃的眼睫蓋在眼下的一方如玉骨,慢慢地,淡淡的緋紅就爬上他的臉頰,繼而蔓延至雪白的耳朵尖兒。
他與對面而坐,甚至快要上膝頭,辛長星手法極快,將手里的話本子闔的迅疾,他若無其事地將話本子往自己的后一掖,心里頭再罵罵咧咧,也得想個招兒,把這檔事給糊過去啊——他摜來高坐云端,怎能在這上頭栽跟頭?
對上眼前人氣咻咻的眼神,辛長星心念一,一扯腰間的錦袋,將里頭的件兒拿出來,遞在青陸的眼前。
“你瞧,我廢了一晚上功夫,親手給你做了個諸葛連弩。”他獻寶似得開始給青陸展示這栩栩如生的武,一抬一拉,“其中機關巧,絕不亞于什麼六子聯防,你且瞧我玩給你看。”
青陸擰著小眉頭,盯著他手掌心那座諸葛連弩——是工兵,自然在軍中聽說過諸葛連弩,據說可以數箭齊發,火力十足。
大將軍親手制,說起來倒是個噱頭,也不知能不能發出箭來。
辛長星見青陸的心神都被自己這架巧的諸葛連弩吸引住了,立時也聚會神起來,拉起了諸葛連弩后頭的機關,果真……
數十來只小小的箭支噴而出,青陸嚇的仰面一翻,連滾帶爬地在窗邊站好,還沒站定,就見一支小箭迎頭而來,瑟瑟發抖,抱著頭蹲下,那只小箭便撞上窗子邊,接著撲簌簌地落在了青陸的腳邊上。
……
辛長星被嚇出了三魂七魄,心神尚未歸位,就見青陸在窗邊抱著頭站起,一雙鹿眼瞪的圓滾滾,帶著三分的驚恐,七分的不可思議和難以置信,向他質問。
“您這是想死我?”
作者有話要說: 求《浪里小龍》預收
九月中旬就開,下本追妻火葬場,主又浪又,敬請聆聽留守兒的辛酸故事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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