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人的香近在鼻端, 香暖的夜風,墻頭垂曳而下的藤曼,孩子們的吵嚷, 好像一霎兒就消弭不見了,青陸攀著墻頭,把手遞給他。
“打更就打更,怎麼還賣糖了?”牽住了糖包的一角,那頭卻拽住了, 青陸咦了一聲, 拿大眼睛瞪住他,“到底給我不給?”
辛長星就在墻下笑,畔的那點子笑意, 一氣兒蔓延到了眉梢眼角,著糖包的手指向上微,便覆上了的小手。
墻邊的小燈燈似琉璃,浮在他青白修長的手指上遍灑,比最通的瓷胎還要凈白麗。
“帝京不常下雨,夜里總也睡不好, ”他語音清潤,“青陸, 你想我不想?”
可惜墻上的孩子卻不解風,將那手里的糖包一把拽過來,笑眼彎彎。
“人家賣糖要銀子,您賣糖還要人家想您?您的心是煤做的吧, 黑了!”調皮地晃晃腦袋上的兩個發鬟,“天也黑了,這更, 您還要繼續打麼?”
辛長星嗯了一聲, “既然應承了差事,自然要盡忠職守,今晚直到五更,我都會在這巷值守。”
青陸捋了捋鬢發,看了看左右,孩子們方才就懷著艷羨,悻悻地走掉了,這會兒一旁空無一人的,是以大將軍才敢肆無忌憚的問出來“想我不想”這等令人恥的話。
“大將軍,您不打仗了就沒事兒做了麼?總來我家這兒轉悠做什麼呀?”在墻頭,眼睛亮亮的,像兩顆清甜的小青梅,“您就沒點兒正事兒麼?”
辛長星仰著頭,眼神專注而溫潤。
“我怕你太想我,在你眼前轉一轉,以解你的相思之苦。”他面不改,大言不慚,“目下,我的正事只有你。”
夜清遠,涼涼的風拂上溫熱的面頰,青陸悄悄地紅了耳尖兒,有點兒鬧不懂自己的心了。
從前即便和大將軍同塌而眠,都沒有過這樣的覺——心跳的有些快,怕不是因著登高的原因罷?
后有一聲輕咳,青陸嚇得一回頭,舒蟾站在廳堂前的木香下,正著笑。
青陸吐了吐舌頭,向著大將軍擺了擺手,“您打更去吧,我要回去了。”
辛長星嗯了一聲,叮囑要小心下去,“你頭大短,下去的時候踩穩點兒。”
才將那一瞬的旖旎一掃而,青陸聞言差點兒從椅子上掉下來,罵罵咧咧地走了。
青陸的小腦袋從墻頭下,辛長星臨風而站,好一會兒陳誠和竇云由巷子的盡頭奔來,在大將軍的眼前站定。
離二更還有一個多時辰,二人同辛長星往國公府臨西的街巷而去,一直行了一刻鐘,這才由國公府的側門而,在游廊里穿行,進了定國公府世子甘霖所居的院落。
甘霖倚窗相迎,見辛長星進門,也不寒暄,涼涼地乜了一眼他。
“我只有一個時辰的功夫,長話短說。”
辛長星垂目,也不同他見外,拉過一把椅子,坐姿閑適。
“一個時辰之后我也要去打更,你也快些。”
這樣驕矜的模樣果然是辛長星,無論何時何地總是保持著從容淡定,以及倒打一耙。
“今晨大朝會,陛下委任山西總兵魏桐緒、陜西總兵董仕楨、河北總兵季舟行接管朔方軍八萬人,分別劃三地軍政,一月后便會前去分兵,屆時,朔方軍將會分崩離析,不復存在。”甘霖聲線涼涼,視線停留在辛長星的面上。
辛長星還是那副星云不的樣子,佯佯地看著他嗯了一聲。
甘霖挪開視線,看向窗外的一叢修竹。
“山西總兵魏桐緒是吳王的舅舅。而陜西、河北二地的總兵乃是東宮麾下。”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祖父同你共同駐守的這四十年的功績,將被抹殺的一干二凈。”
甘霖目中有不甘和憤慨,可辛長星卻淺笑,卸下戎裝金甲的他,擁有著清風朗月的氣度。
“我做錯了一件事。”他語音清潤,不含任何緒,“朝廷每年撥十萬兩與朔方軍,朝中文臣彈劾如云,言必稱軍費耗資巨重,需簡兵力,卻不知十萬兩不過是朔方軍兩月的開支。”
甘霖出武將世家自是懂得,此時靜靜而聽。
“朝廷錢糧不夠,軍費遲遲不至,故而我執掌朔方軍的這七年,山西十七座私礦所采出的金子,每年有二十萬兩用來養兵。”辛長星抬起濃眼睫,笑意淺淺,“這些年,朔方軍由我征兵、發放糧餉、擴充軍備……故而,朔方軍上下只認辛長星,不認朝廷。”
甘霖有些意外,忽而憤怒起來,“朔方軍由你征兵,怎麼還把雪團兒征了進來?你眼瞎?”
眼見著這便宜大舅哥又要揮拳相向,辛長星了手,讓他冷靜。
“東宮與吳王相爭,不斷牽扯無辜,七年前雪團兒便是最大的害者。”辛長星默然,上一世的他慘死牙狼關,定國公府牽扯其中,滿門抄斬,也是因著東宮與吳王的爭權。
這一世,這些事該做個了結了。
“步軍司執掌宮闈,暫領六萬軍。”他抬眼,看向甘霖,“若我猜的不錯,你與我同心。”
甘霖與辛長星那是自小結起來的誼,自妹妹歸家來,他時常發夢魘,夢見舉家被抄斬的畫面,他心知這必是上天的預示,必須要提高警惕。
他此時早已知辛長星之意,走近辛長星,一雙俊目盯了他,“我為何要與你同心?是能生個娃娃還是能結個親家?”
辛長星畔牽笑,“我是盼著能與你結個親家。”
二人相商,后院的宴席仍在繼續,信公主方才看到辛長星在墻下深款款地為青陸送糖,登時便氣的心梗,心腔子里又是酸又是妒忌,一徑兒往前院去尋太子哥哥。
太子臨,不過是小坐一刻,正出了前廳,便見同胞妹妹怒不可遏地走了過來,奇道,“倒是稀奇,吃個宴席竟吃上了臉,怎麼,誰給你氣了?”
甘瓊和幾位朝臣在側,淡淡地看著信公主,也有幾分奇怪。
信公主不好說出實,眼眸輕轉,平復了一下心,仍做了不開心地模樣,撅著道:“甘家妹妹生的貌比天仙,將我比了下去,本公主不開心了。”
甘瓊搞不清楚孩兒家的心思,有些納罕,剛想說上一句,便見太子挑了眉,問道,“倒是怎麼個貌比天仙?”
信公主撅了,一指后,“皇兄同我去看看呀。”
甘瓊心一驚,極為不愿太子前去相看自家兒,恭謹回話,“小鄙之貌,不敢同公主相較,太子殿下政務繁忙,何必耽誤時間。”
太子卻饒有興致,負手往后院花園而去。
甘瓊心中焦躁,雖說如今民風開放,沒有不可見外男的忌,可太子同陛下同同源,也傳了好荒的秉,怎可讓他輕易見到雪團兒?
只是儲君掌皇權,自己又怎可隨意阻攔,這便低聲吩咐長隨知會父親同甘霖、以及夫人,自己則隨著太子往后院花園而去。
花園里的花廳里,婦人們正領著孩子們吃茶用茶點,青陸方才同大將軍在墻上說話,正被舒蟾抓了個現行,吐著舌頭坐在了南夫人后,聽著們閑談。
南夫人撥了一顆晶瑩剔的葡萄,遞在了兒的口中,在耳畔悄聲說著話:“……方才去哪兒了,娘親心知肚明,便是昨夜那書案怎麼塌的,娘親都知道。”
若是平時,青陸自然是坦坦,說不得還要同母親說上一說,可今日不知怎麼了,心里好似有鬼,虛的厲害,把腦袋搭在了娘親的肩膀上,嗡噥了一句,“揭人不揭短,娘親給我留點面子呀。”
南夫人想到辛長星的相貌氣度,到底還是認可的。
七年前的事兒雖說是吳王黨設的圈套,到底同辛長星不相干,七年來每年的元宵節,他在府門前一跪便是一天,如今雪團兒回來了,再大的氣也消了幾分,可是再一想到他那個糟心的公主娘親,就覺得慪火。
正要再叮囑青陸幾句,便見一聲通傳,太子殿下便了,后頭跟著自家丈夫,倒是一臉張的樣子。
客的所在,不事先打個招呼便進來了,太子殿下也真是不講禮數。
南夫人心下正暗忖,待起后,便見太子凝眸住了自家兒,心里一聲咯噔。
太子有些怔忡。
有人踏月而來,清若秋水,若山河,一瞬腦中紛不堪,這樣樣貌的絕佳人,竟然被吳王同黨略賣,七年才找回來,太可惜了!
他突然覺得心痛極了。
吳王同黨略賣了定國公府的嫡孫,他樂見其,畢竟東窗事發,定國公府定然會對自己更加忠心,可這樣的人兒在外頭流落數年,定然不會再是清白之,再說親事,怕也是難了。
他靜靜地看著那個無儔的孩兒,覺得自己要拯救,要將摟在懷中好好的心疼。
不過一時,太子便收回了目,沉默著回轉了。
南夫人握了兒的手,只覺得心跳隆隆,十分的不安定。
到了第六日上,天子圣旨臨門,言稱定國公府嫡長孫甘嫻雅端莊,封太子妃,主東宮。
太子早有正妃林氏,因生養孩子壞了子,在東宮設了小佛堂,一向郁郁寡歡,而在這六日里,林氏自請和離,甘愿讓位。
圣意一出,舉朝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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