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年關
天一日冷過一日,年關將近,京城中的人們開始忙忙碌碌地籌備年貨。
田莊裡的租子、鋪面的租金,都到了收攏的時候,各地的稅銀也都如期送達京城。這一年還算是年,除卻青水災,中原、江南都沒有什麼大災大難,稅銀厚。
臘月初七,大雪紛飛,京城中一片祥和。
鉛雲佈,不到黃昏,天已經變得沉黯,醉仙樓上點起了燈火,趁著京城中的青灰磚瓦,顯得尤其熱鬧。這幾日正是地方進京述職的時候,這醉仙樓的生意,也比往常要紅火不。
“這次賺了大錢,多虧了濯玉牽線。”慶伯舉杯,大笑著與樓璟喝酒。
樓璟剛剛幹了這杯,周嵩就湊上來,“樓大,不能只喝世叔的酒,我的也得喝,這事還是我得的消息。”
“是,那我該敬你一杯,”樓璟奪過酒壺,給周嵩滿上,“這第一杯,敬你遇到生意還想著兄弟。”
“這還‘第一杯’?”周嵩頓時苦了臉,這明顯就是灌他酒的意思!但又不能不喝,只能仰頭幹了。
“這第二杯,敬你年英才,父兄不在邊,卻已經能撐門面。”樓璟看著瘦高的周嵩,想起在花園初見的那個流著鼻涕的小孩,也有些欣。
周嵩聽得忍不住傻笑幾聲,“那是。”
樓璟再給他滿上第三杯,自己也舉起酒盅,“這第三杯,不敬你,咱們對飲,只因你知我、信我,於此等大事上毫不疑我,我樓璟有你這般兄弟,此生無憾。”
這話說得周嵩紅了眼眶,哼哼道:“好好的喝酒,說這個作甚。”
樓璟但笑不語,兩人杯,飲盡杯中酒。
這次的河道生意,對他們說的是還有他人夥,但實際上,樓璟只拉了這兩人夥。
這種生意,說到底是發國庫的財,既得有人墊背,又不能讓太多人知曉。樓璟自己就投進去八萬兩銀子,加上慶伯和周嵩的,湊了十五萬兩夥。如今稅銀京,沈連極守信用的把紅利、金都給了他,基本上是翻了一番的錢。開春還要修繕避暑行宮,沈連覺得樓璟這人辦事利索,也答應了修行宮的事依舊跟他搭夥。
“我聽說,今年來京述職的員,都要給沈連份子錢。”酒過三巡,慶伯忽然說起了一件事。
“份子錢?什麼份子錢?”周嵩不明就裡,這員進京述職,關沈連什麼事?
“升的份子錢,”慶伯低了聲音道,“凡升進京述職的員,都要給沈連送見面禮,最也得一千兩。”說著,手比了個一,又比了個五,就是說,多則要送五千兩。
樓璟也有些吃驚,雖然知道那老太監貪財,但如此駭人聽聞的掙錢法子他都敢做,實在是……
“我家有個沾親帶故的郡守來京,沒料想要這般多的銀子,只得跟我借錢,說是二分利,過了年關就還。”慶伯神地笑了笑,點到即止地不再說話。
聽的兩人都明白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那些來京述職的員,並非拿不出銀子,只不過隨不會帶這麼多,這個時候就需要向京中的大戶人家借債。如今他們修河道的錢回攏,剛好可以借給那些員們,白賺一筆。
大雪紛紛揚揚地下,不多時,地上就積滿了白雪,天地間似乎突然又亮堂了起來。
樓璟酒量向來好,把慶伯和周嵩都喝倒了,他還只是有五分醉意罷了,晃晃悠悠地往閩王府去。下雪,牆頭,蕭承鈞不許他再翻牆,便只能乖乖的走偏門。
“世子,您回來了,”樂閑忙給他拍落上的雪花,把一件貂皮大氅披到他上,“王爺在花園裡看梅花。”
樓璟皺眉,快步往花園裡去了,就看到一人著月白棉袍,立于一株梅樹前,淡黃的梅花開得正豔。
“怎的獨自站在這裡?”樓璟把上的大氅裹到蕭承鈞上,了他被凍得冰涼的臉頰。
蕭承鈞回頭看了看他,微微地笑,手把他抱進懷裡,“我不冷,倒是你,穿那麼單薄還往外跑。”為了掩人耳目,樓璟出門從來不帶小廝,所以他冷了熱了,也沒人幫他拿個裳。
暖暖的懷抱很是怡人,很快就把酒氣給催了上來,樓璟趴到閩王殿下的肩頭,有些昏昏睡。
這兩日莊頭來租子,各地的掌櫃也來對賬,儘管有程修儒在,他也忙得腳不沾地,已經有三天不曾來閩王府了。樓璟把鼻子埋到蕭承鈞頸窩裡,深深地吸了口氣,曬過的溫暖氣息,帶著淡淡的香。
“沈連收取員賄賂的事,你可聽說了?”蕭承鈞與他著臉蹭了蹭。
微涼的臉頰在自己臉上慢慢蹭,仿佛綢緞在上面過,很是舒服,樓璟忍不住又追著上去,“方才聽慶伯說了,怎的,朝中已經知曉了?”
蕭承鈞眸微沉,“朝中尚無人知曉,只是,昨日有個員沒能出‘見面禮’,讓沈連尋了個由頭,關進了詔獄。”
樓璟瞪大了眼睛,這沈連,是想錢想瘋了嗎?
“這些個地方上繳的,都是民脂民膏,沈連要了他們的錢,他們回去自會加倍的從百姓上奪來,如此以來……”蕭承鈞抬頭看了看京城灰的天空,深深地歎了口氣。
蒼生何辜,百姓何辜。
樓璟站直了子,與蕭承鈞鼻尖相,“莫再煩惱了,天道有常報應不爽,誰人今日種下惡果,總有一天都要盡數報償的。”
離得近了,那淡淡的香味就變得越發人,樓璟忍不住在那泛著香的上了,“好甜。”
蕭承鈞被得一愣,旋即忍不住紅了耳朵,每次他吃糖,定然會被樓璟發現。
“殿下,我也想吃糖。”樓璟叼住一隻紅耳朵,輕笑道。
“都吃完了,要吃的話,等過年吧。”蕭承鈞一本正經地說,說完就把耳朵拽出來,轉往屋裡去了。
樓璟看著閩王殿下瀟灑轉的背影,忍不住笑出聲來。
安國公府的中饋,暫時又給了二嬸打理,二嬸很是高興,挽起袖子準備過個熱熱鬧鬧的年。
世子過年的新做好了,二嬸親自捧著裳送到朱雀堂去,卻沒見到樓璟的人影,“這天都黑了,濯玉怎的還沒回來?”
朱雀堂的管家笑道:“世子爺去跟羽林軍的大人們喝酒了,往常都會喝到很晚。”
“這可怎麼行?”二嬸撇著,看了看手中簇新的棉袍,原本想在樓璟面前賣個好,這連人都見不到,可怎麼跟他說事呢?
“二太太把服放下便是了。”管家笑著要去接,卻不料被二嬸躲了開去。
“這服是我親手做的,得讓濯玉試試,哪裡不合適了我也好立時改改,”二嬸轉了轉眼珠,頓時有了主意,“勞煩李管家,等世子回來了支人告訴我一聲。”
管家心中犯嘀咕,這送個新用得著親自來送嗎?但還是笑著應了,幸而明日臘八,世子定然會回來,若是平日,怕是十天半個月也難見到人影。
臘月初八,祭祖。
樓璟離開閩王府溫暖的被窩,回到安國公府去。皇家在臘月初八是不祭祖的,要等到年三十才能去太廟祭天。
到祠堂裡給樓家祖先上香,又祭了灶神,樓見榆便匆匆的走了。
“國公爺近來很忙嗎?”樓璟奇道,前兩天還因為晉州的掌櫃來對賬直接進了朱雀堂,而跟他吵了一架,怎的突然又容煥發了?
“國公爺近來應酬頗多。”管家低聲道。
樓璟瞇了瞇眼,讓雲八去看看父親在應酬什麼人,方回了朱雀堂,就遇見了前來送裳的二嬸。
二嬸殷勤地遞了裳讓樓璟試穿,袖子和擺竟都有些短了,“上月量的,怎的這麼快就長高了?”
十七八歲,正是男孩子長個子的時候,二嬸絮絮叨叨的接過服,說回去再改改,“濯玉啊,你看,如今你已經是三品大員了,你二弟他還是一無是的,這都娶了媳婦了,也不知道長進,你可得幫著二嬸管管。”
樓璟看了看,笑道:“開春羽林軍就會補缺,到時候我給二弟謀個缺便是了。”
“哎呦,這,這可真是好事,二嬸就代你弟弟先謝過了,”二嬸頓時喜得不知說什麼好,怎麼也沒料想樓璟如此利索,還不待說就答應了,哪像國公爺,丈夫去說了好幾次,還是含含糊糊的沒個準信,“這眼看就要過年了,夫人的時疫也不知怎樣了?”
“聽說父親昨日才派人去看了,若是能回來,自會著人知會二嬸的。”關於魏氏的消息,樓璟不願多談,孝期有孕的事家裡人也不能知道,除卻魏氏的媽媽和兩個丫環,其餘知道這件事的人,統統被樓璟置了。
送走了囉嗦的二嬸,雲八便回來了。
“國公爺見了一個四品,來京述職的,原本是江州的一個縣,如今方升了郡守。”雲八打聽得很清楚。
樓璟了然,估計是有人來跟安國公府借錢了。
“可要繼續盯著?”雲八問道。
“不必了。”樓璟擺了擺手,京中的勳貴怕是很快都要做起這份生意來,倒不至於給安國公府惹來什麼禍事。只不過,昨日沈連抓了不肯錢的人,皇上竟然沒有任何的反應,反倒是借債的人越來越多,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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