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王妃,請用早飯。」
一個眉目清淡作利索的侍一面說著,一面將飯菜往桌子上張羅,我抬眼看去,五香醬
羊,煨牛筋,琉璃肺,木須,卷煎餅。還有溫燙的馬子。在這漠北苦寒之地,能籌集上
這麼一桌子飯菜,也算是不容易了,竟然是比昔日住在鄴城府的時候吃得還要講究。
我並不會做絕食之舉抗議這樣稚而又得不償失的事,除了和自己過不去與途增笑話以
外,本是無事於補。
因此,每一餐,但凡他們送來,即便是再沒有胃口,我也會強迫自己吃下去的,我不知道
前面等著我的是什麼,讓自己隨時保持力卻總是沒有錯的。
這已經是我住進董記商行的第三日了,三天前,在鄴城府,董爺索然是沒有再說什麼話
,但是仍然是沉默的堅持將我帶到了這裡,而且也拒絕再聽我說的任何言辭,面沉的嚇人
。
其實嚴格的說起來,除了不得自由這一點之外,董爺對我倒算是寬容,除了吃穿住用俱是
這董記商行之中最好的外,他還特意遍尋詩書琴棋,囑咐人日日送來我的房中。
對一個死囚犯來說,這樣的待遇無疑是最好的了。
疏影沒有與我在一起,董爺那時候並沒有看我,只是默然的說,他不想連的命都
傷了。
我輕輕一嘆,沒有說話,卻到底在心存了一分激。
我與他都知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是斷然不可能放我與南承曜生路的,那麼隔離開了
疏影,不讓他知道事的始末,或許還能保住的一條命。
既然沒有了疏影跟在我的邊,董爺便重新挑選了兩個商行的婢來服侍我,兩人皆生的
端莊秀麗,行事舉止也頗為伶俐,只是,眉目之間永遠籠著一層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霜,除了
必要的敬語之外。從來不與我多說一句話,就連我的問話,也從來都是充耳不聞的,更別提開
口回答了。
我都知道這必然是董爺的授意,不由得慨他的心思縝,我甚至連這兩個婢的名字都
不知道,只能一律以姑娘代稱。
方把碗筷放下,那兩名婢便立刻上前手腳利索的收拾,我淡淡一笑,開口道:「有勞姑
娘了。」
一如既往的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不一會他們便全部都收拾好了,由其中一個人端了出去,另一個人則留在房中等我的吩咐
。
我隨手從董爺送來的書籍中出了一本打發時間,還沒有翻上幾頁,便聽的門外傳來一陣
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略微耳的聲音語帶焦慮的響起:「臻玉,快出來!」
我看著房中那個婢神一,對著我福了一福,便快步出了門,俏的笑著應道:「銘
主子,什麼事這麼著急?瞧你頭上這汗!」
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他這樣的語調。不由得淡淡的笑了起來,原來這子喚做臻玉,在
這刻意偽裝的淡漠表象下,一樣有著兒家的思。
那男子卻無暇理會他的玲瓏心思,只是依舊急急的開口道:「快把這裳給王妃換上!」
我心念一,攸然起出了門。
房門外,臻玉手中拿的,正是出征那日,我親手製的棉繡,我清楚的記得,自己是
把它留在了鄴城府之中的,現如今,董爺竟然重又把它找了出來,並且點明了要我換上,那
只能說明了一個事實,南承曜回來了。
我看著臻玉旁的男子,微微一笑道:「董大哥,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他大概沒有想到我會出來,更加沒有想到我會有此一言,面上神有些狼狽和慌,說話
也不利索起來:「穆王妃!」
面前這個人我認識,是董爺的獨生兒子,喚做董銘,不過十幾歲的年紀,此次亦是在商隊
中同行,一路上對我和疏影百般照顧。
我依舊微笑著開口道:「在商隊裡承蒙你一路照顧,那個時候我卻不得以的瞞了自己的
份,實在是過意不去,我一直想著能好好的跟你到一次謝謝的,現在得了機會,還請董大哥
慕容清一禮。」
我一面說著,一面禮數完而優雅的福下去,董銘立刻手忙腳的出手去扶 我,而
面上卻顯現出愧。
我微微低下頭,手過臻玉手中的,羽睫微,猶如瀕臨死亡的蝴蝶翅膀劃出最
後的舞姿,聲音亦是微微帶的:「董大哥,看在我們曾經有同行之緣的份上,你對我說一句
實話,現在董爺要我換上這裳,是不是意味著,我就要死了。」
「不是不是,我爹爹會讓我帶這件裳過來給你換上是因為南承曜就要快到了……」
董銘連連擺手,還再說些什麼,卻被臻玉冷聲止住了:「銘主子,您別忘記了,董爺
代過的,三王妃聰明絕頂,切不可和多說一句話以免搖了心!」
董銘一怔,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猛然轉,頭也不回的大步往院子外面走去,聲音裡依稀
可以分辨出幾分張皇慌,「臻玉,幫王妃換好了服之後便請到前庭,爹在那裡等著。」
「請吧,王妃。」
我對上臻玉重又寒孀籠罩的秀麗面容,只能在心底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任由幫我換裝打扮,依舊是那搖曳的華服,低垂在鬢髮間,斜簪了幾支珍貴的珍珠碧
玉的釵鐶,董爺是跑商路的,這商行之中倒也有幾支上等的珠釵保存著,如今,全部都用到了
我的上,雖然自是不能與家中的那些首飾相提並論,但是戴在頭上,卻也不會顯得掉價,
依舊是一派從容華貴之姿。
臻玉將我帶到商行的前庭,董爺自然是早早的等在那裡了,董銘也在,只是低垂著面孔不
肯與我對視。
我微微笑了一下:「董爺這讓我今日這一打扮,卻不知道是要我帶往那裡去啊?」
他看了我半晌,靜靜的開口道:「鄴城城樓。」
我心下一沉,面上卻只是不聲的微笑,安然恬靜的隨他一道出了商行的大門,坐上了
轎子攆直奔赴鄴城城樓。
風雪怒號。我上的裳雖然是雍容華,卻是並不保暖的,即便是坐在這轎子之中,不
一會兒,嬸子已經是冷得微。
下轎的時候,是董銘親自為我打開的轎簾,我看著他出的手,心念一轉,到底是沒有拒
絕,素指輕輕的搭上了他的手腕,任由他扶我下轎。
待到站定,我方收回自己的手,卻發覺手心一沉,然後便是暖意自指間蔓延開來。
抬眼去看向董銘,他卻早已經走遠了,本不再看我一眼,而我的手心之中,被寬舒的
袖遮住的,卻正是方才他藉著扶我下轎的機會塞過來的暖手爐。
「王妃,請!」
董爺穩步走到我的面前,黝黑剛毅的臉龐之上不帶一的表。
我微微一笑,跟在他的後登上了這鄴城的城樓,我的夫婿,便在這城門的另一側,即刻
便到。
他離開鄴城那日,我正是穿著這盛裝華服為他餞行,如今他凱旋而歸,我又換上了同一
裳,卻不想,是此此景。
他離開的時候,握再我的手,一字一句。話音堅定。
他說,等我回來。
如今,我等到了,卻不知道,會有怎麼樣的結局。
「盜驪青驄」是這世間絕好的良駒,日行千里,腳程如飛,不需要多久,便會把他帶回鄴
城。
當他目帶凱旋的喜悅遙家國之時,當他看到鄴城城樓上一紅盛裝的我時,當他看到
我後嚴陣以待的層層兵士以及頸項之間雪亮的刀劍之時,那雙幽黑冷漠的雙眼之中,可會閃
過一張與擔憂?
還是,依舊漫不經心一如往昔,冷靜從容的應對這所有,不留一餘地,完得無懈可擊
,就像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切一樣。
又或者,跟本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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