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松柏齋,果然不愧是國營第一貴重金屬供應商,步廳來,但見上千平的大廳,雖未有金磚鋪地,毯如雲,卻也是佈置得富麗堂皇,和這個時代的其它別的店面艱苦樸素極不相襯。
大廳,客流不大,看得永遠比買的多,薛向抱著搜奇尋珍的目的而來,自然不會一件件前去挑揀,而是直接問了服務員,進了松柏齋管理中心辦公室,直接道明瞭來意。
負責接待的是張姓副主任,大長臉,招風耳,模樣不咋樣,卻著實利索:“薛同志儘管放心,咱們這松柏齋別的沒有,這婚取喜嫁的金銀手飾,卻是應有盡有,不知道薛同志大概需要什麼價位的?”
“不瞅瞅模樣,就直接報價位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適?”
薛向到底沒有染上暴發戶的惡習,直接張口就來“不求最好,但求最貴!”
張主任連連笑著點頭,邊附和著,邊問清薛林的實際況,諸如,樣貌,高等,心中大約有了計較,便囑咐左側隨行服務員幾句,那服務員折西去,未幾,便有三位一水兒段、模樣的旗袍貌服務員各自捧了一個開著的紅方形木匣出來。
三個紅匣依次盛著項鍊、頭釵、搔頭,均是黃金打造,華麗的水晶燈下,溢彩流,奐,最令人絕的是,這三樣件兒似是一套,因爲細的紋路上。皆鏤刻了祥龍、綵,那純金項鍊的吊墜竟是一粒鴿蛋大小的藍寶石,那顆純粹粹,藍汪汪,幾乎要亮到人心坎兒上去。
卻說這三樣寶貝一亮出來,薛向便瞪直了眼睛,急道:“多錢?”
張主任見薛向此種表。自然知道對方必是極滿意地,笑道:“您還沒說挑哪件兒呢?”
一個“您”字出口,捧著三個紅匣的貌郎皆是一震。互相對視一眼,又把一對清澈的眼眸凝在了薛向上,心中竟滿是好奇。不知道這個相貌英俊、著樸實的年輕人竟是何方神聖,竟值得張主任如此另眼相看,不,逢迎結!要知道這張主任年不過三十,已經是副級幹部,聽說也是大有來歷、底之人。上回一個輕工業部副部長的公子來松柏齋耍威風,就把張主任招呼執勤衛士直接拖了出去,那可是副部長的公子,該是多有來頭的人。兩廂一比,那眼前這個英俊年輕人有無來歷。不言自明瞭。
卻說張主任如此殷勤相待,薛向非是沒起疑,畢竟尋常人事道理、原則,他還是知曉十分的。想他薛某人隻進店,見到松柏齋管理中心的這位張副主任。已屬不尋常了,自己需要好玩意兒,人家竟立時派員,取了過來不說,還配置如此名匣,用句“殷勤過度”。是絕對不過分的。
話說薛老三瞬息將想破其中關鍵——人家定是猜出了自己的份!
想通此節,薛向卻也並不如何訝異,畢竟他薛某人在四九城中混跡良久,又闖出偌大的名聲,識得自己的人,自己未必盡識,卻也無甚奇怪。
“三件都要了!”
“什麼?!薛向同志,不可啊,一件兩件,我還可以做主勻出去,三件全出,賬目的缺口無論如何太過巨大,我怎麼平賬?”
張主任著實被薛向的話驚著了,不但一口呼出了薛向大名兒,竟連“做假賬”的事兒都口說了出來。
要說也無怪張主任驚詫。原來,自打薛向進門兒,他就認出這位爺來,便是傳說中的衙圈子裡數一數二的人,關於薛向的傳說,他也聽過不。不過,起先多聽的是此人在頑主圈子裡一呼百諾的威風,不過這點威風,對於他張某人這種進仕途之輩,就如同堆在沙灘上的城堡,笑話而已。後來,張主任便並不如何關心薛向的消息了,直到去年夏天,他張某人偶然在四九城上流消息集中地——紅星茶館兒,算是親眼見識了這位爺的狠氣,那天,就見這位爺,穿著個衩子,赤,衝將進來,就是一通鮮淋漓的表演,此人到場,可真個如猛虎歸林,百俱伏,便是跳得最厲害,吹得最響的幾位大衙,連正眼也不敢瞅人家一眼,後又聽說,就連吳公子這種連著天的人,都在此人手下,吃了苦頭。
事後,京城早先衙圈子裡排的四大衙,似乎便了笑話一般。畢竟衙,就講究個紈絝習氣,隨心所,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位爺可算是把衙威風演繹到了極致,直接在《赤旗》雜誌社旗下的茶館兒,開了殺戒。
這會兒,張主任見薛向進門,心下已然做好了出的準備,在他想來,這種大人要個把金銀手飾,本就易如反掌,待會兒,即便是挑中好的了,自個兒出點兒,自當孝敬,結下個善緣,也是極好的,料這位爺果然是衙中的衙,人家張主任捧來三件珍品,原本是要他薛某人擇一而取,料薛老三盡是一口全吞。
卻說這張主任說話走了,四下竟無一人敢面有異容,只薛向眉峰微挑,很快便又平復了下去,問道::“這三件可是貴店既定的賣品?”
張主任不知薛向此問何意,依舊答道:“咱們店開門做買賣,就沒有非賣品?”
“既然沒有非賣品,可有限定一人只準購一件?”
“自也沒有,只是……”
張主任有苦難言,在他想來,這三件寶貝,哪件都不便宜,尤其是那個掛了鴿蛋寶石的項鍊,售價便在五萬往上,如果只讓薛向數十幾百元就取走,他如何做平賬目,畢竟這玩意兒太過扎眼,數目又極是巨大。
“既然沒有,我買你賣,這有什麼做難的?那麻煩張主任報個市價,不用打折,就店裡的售價即可。”
薛向心思圓通,自然猜到張主任爲難在何,定是將自己看作巧取豪奪那一撥兒的了。
果然,張主任聽罷,臉上竟現出訝異,驚駭道:“那可真不便宜哩!您眼還真是準,這三件本是一套,乃是清宮貢品,用之,乃是緒皇帝最寵的珍妃之,我這兒有文史鑑定,是故宮博院刊發的鑑定書,保證萬無一失,要不我拿來您瞅瞅……”
張主任說了句不便宜,卻依舊沒道出價格。而薛向相中這套玩意兒,本就是爲其本的材質、匠所吸引,非是爲誰誰用過,若要尋這些老玩意兒,盛世中華豈不是應有盡有,他又何必捨近求遠?
是以,薛向立時阻斷了張主任滔滔不絕地介紹,“什麼鑑定書就不必了,就是姐姐出嫁,做弟弟的送個禮,用不著這麼橫豎麻煩,報個總價吧。”
卻說今次張主任卻是徹底吃驚了,此前,他以爲薛向讓他報價,無非是做做樣子,是以,他拼命報出一堆故宮博院鑑定書上給出的數據,無非是證明,這三樣件兒是何等有來頭,何等珍貴,薛向不好意思殺價太狠,更不敢一併“奪”走。
料,薛向第二次讓張主任報價,這下,張主任確是聽明白了,人家是兒就沒想佔自個兒便宜,倒是自己妄作小人了。一念至此,心頭枷鎖陡鬆,遂道:“釵頭一萬八千三百五十元,搔頭二萬二千元六百四十元,項鍊五萬四千三百元,總計九萬五千二百九十元,您既然是實心要,又是第一次顧小店,打折不打折的,說出去跌份兒,得了,這樣吧,您給八萬,三件,八萬塊,您收走。”
張主任出自也不凡,從小耳濡目染場際應酬不說,做了這國營金大店的副主任後,迎來送往,自也不,手腕早練得極是高明,這廂薛向讓他實心實意的報價,他當真實心實意的報,不過,該出的那塊兒,他也是打定主意,非得出了,畢竟薛向這等人,豈是能用萬兒八千就結識到?
卻說張主任報得爽快,雖然砍下個絕大的零頭,可八萬塊,對於1980年的普通人來說,同樣是一筆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而張主任竟毫不懷疑薛向能拿得出這筆鉅款,豈不奇哉怪也?
說起來,也無甚驚奇,因爲張主任實在是太清楚這幫衙的脾了,最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好面子,換句話說,也就是講究個一諾千金,甚至到了病態的程度。在他看來,薛向或許一時半會兒拿不出,可這等級數的衙真發了狠,籌集這點錢款,那不是易如反掌。
卻說薛向得了數額,也不再耽擱,便拉了張主任進了銀行,辦理了轉賬業務,畢竟如此大一筆鉅款,且是在這個尚未發行百元大鈔的年代,誰也不能提了不是?
辦理完接,薛向得了件兒,便當先告辭離去,不待出銀行大門,便聽張主任喊道:“薛向同志,是不是弄錯了?”
薛向停下腳步,回頭道:“短你錢了?”
“不是不是,說好的八萬塊,您怎麼還返了我九萬五千二百九十元,這可是原價啊,縱算是普通人來買,零頭也該抹去的嘛。”
“一碼是一碼,既然明碼標價,咱們就實售實取,我這邊還有事兒,張主任,回見了您勒!”
說罷,薛向徑直出門去也。
張主任託著手中的支票,目瞪口呆,俄爾,喃喃自語道:“都說薛向殘暴,辣手無,沒想到竟還是個講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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