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推開房門，但見耿福林正撒著拖鞋，翹著二郎，坐在沙發上看報。

耿福林聽見門響，扭頭笑道：“醒啦，擔心你這幾日沒睡好，早上就沒你，早餐溫在鍋裡，我這就去拿。”說罷，就起去拿。

薛向這會兒注意力全集中到耿福林面前的一沓報紙上了，卻是沒細聽耿福林說什麼，衝他笑笑，走幾步，拿過報紙，便一屁坐回沙發，翻閱起來。

耿福林知道這幾日，薛向最關心什麼，因此，大報小報買了一堆，且縣委辦公室的招呼，他早就打好了，中央、京城和省裡的報紙一到，就被接到指示的小馬第一時間送了過來。

這會兒，薛向懷裡的報紙可謂齊全至極，除了影響力巨大的《百姓日報》、《國防軍報》、《赤旗》特刊、《新華日報》、《明日報外》，還有江漢省省報，不知什麼原因提前兩年復刊、且同樣影響力驚人的嶺南省的《羊城晚報》等等，幾乎國所有的響名號的報紙全被耿福林找齊了。

薛向草草翻閱幾遍，便在《明日報》的頭版二條，見到了自己的《自白書》，文辭不知被誰修飾過，去掉了較爲老舊的文言詞句，變了標準的豆腐塊兒模式，文章大意卻是毫沒變。

看見《自白書》登上了《明日報》，薛向徹底鬆了口氣，至於那些大報上的批判文章，他看都懶得看，因爲，明天才是真正輿論戰的開始，畢竟那些人這會兒恐怕剛發現薛某人大言不慚的《自白書》，許是正伏案揮毫，炮製大作，準備炮轟呢。

“薛老弟，來來，酸菜餡兒包子，熱乎乎的，趕吃，沒買著豆漿，我就熬了點稀粥，配著香油小鹹菜，保準不比豆漿滋味兒差。”耿福林依舊端著昨晚的托盤，從廚房裡鑽了出來，今早看到了薛向昨晚口述的《自白書》果真登上了《明日報》，讓他振不已。

耿福林這邊振不已，可此刻，共和國不知有多人，對著《明日報》突然登出的這篇《自白書》，幾乎拍爛了桌子。

…….

“安部長，《明日報》上的《自白書》是你選送的？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你知不知道黨的宣傳紀律？你還有沒有一點黨紀國法？你的黨原則哪裡去了？”

z辦副主任惲代遠一大早就把《明日報》的總編，主編，副主編，了一堆，狠狠批了三個多小時，訊問出罪魁禍首後，更是馬不停蹄地直趨安在海辦公室，到了地頭兒就拍了桌子，張開就扔出一連串排比式反問句，氣勢驚人。

“惲主任，坐坐坐，您看您生這麼大氣幹嘛，來來來，喝茶，明前的龍井，水是玉泉山的泉水，您嚐嚐嘛。”安在海滿臉堆笑，竟一點也不著惱，反而熱待起客來。

惲代遠此刻一肚子火，哪有心喝安在海的茶，他能想象那位看了《明日報》上的那篇稿子會如何憤怒。其實，不關乎那篇稿子的容如何，而是有人竟然敢把這篇稿子登在大報上，這個舉的質和暗示太嚴重了。有心人只要稍稍一想，便能猜到高層恐怕也不是鐵板一塊。

惲代遠深知宣傳領域就是思想領域的主陣地，萬萬出不得一裂，若有一裂出，說不得轉瞬就得決堤，“在海同志，我一大早過來，不是來你這裡喝茶的，你解釋解釋爲什麼要把這篇稿子登上《明日報》？”

按說，中辦雖是正部級單位，一把手主任是了局的，乃是副國級領導，惲代遠這中辦副主任是副部級，正部級待遇。而中宣部一把手同樣是高配局，且人家安在海是常務副，名定正部級，較惲代遠高上半級。可惲代遠卻是那位的第一書，盛氣之下，自然凌人。

安在海依舊面帶微笑：“惲主任，黨員在黨的報紙上發表文章，很正常嘛，我沒覺得有什麼要解釋的嘛。”

“正常？還黨員！他是通緝犯，你不知道麼？”惲代遠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他是真被安在海這笑面虎模樣氣著了，再說，這事兒理不好，回頭怎麼跟首長待，是以，必須得有個說法。

“莫非，他已經被開除黨籍了？可沒人報到部裡來呀！”安在海滿臉驚訝。

這會兒，惲代遠還看不出安在海跟他兜圈子，那他這個主任就白當了。

惲代遠一改先前肅穆，舒緩語氣，道：“在海同志，別的話，我也就不多說了，希你堅定立場，跟中央，莫要作出些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兒。說吧，薛向在哪兒，他可是中央明定的要犯，在海同志莫要犯糊塗呀。”

安在海心中冷笑，親者？仇者？你還真能比！

“惲主任，你這是什麼話，中央都下了通緝令的犯罪分子，我能窩藏麼，還問我要人，是不是有點過了。”安在海一改先前的笑模樣，白皙的臉皮冷得快結冰了。

惲代英一時還真不了這笑面虎翻臉，追問：“你不知道人在哪兒，那稿件是怎麼來的？”

“郵寄！惲主任，這點常識恐怕不用我細說吧？”

“你！”

惲代英知道這位是鐵了心，也不廢話，掉頭就走，打開辦公室大門，結凍的黑臉，立時陡然一變，化作春風滿面，任誰也看不出，先前室之，這位剛和人惡吵了一架。

……….

承天縣公安局局長辦公室，郭民家盯著眼前的這張《明日報》，已有足足兩個小時了，而原本這間辦公室的主人何進何大局長在一邊“罰站”，也站了差不多快兩個小時了。雖然何大局長甚郭民家的知遇之恩，這會兒，也不免埋怨郭主任鳩佔鵲巢，把自己的辦公室快弄革委辦公室了，一連幾次會議都在此地召開，整得自己這堂堂局長，快端茶送水的小廝了。

此刻，郭民家心中又驚又恐。他萬萬沒想到薛向竟有如斯能量，犯的幾乎是天條，居然還能請最高層爲他張目，這該是何等背景？一念至此，他後脊背就陣陣發涼，心中越發堅定了要將薛向弄到手，再不能讓他開口，或許，或許在他反抗的時候，出上那麼點意外，未嘗…..

想著想著，郭民家角竟泛起笑來。何進看著郭民家這張越來越白皙的國字臉，陡然出這種笑容，怎麼看怎麼鬼氣森森，忍不住抱了抱膀子，似乎這架著火盆的房間，風陣陣。

“主任，主任，大事不好了，那賬本不在那婆娘家，都搜遍了，沒有！那婆娘也說是引火燒了，鬼才信，那本子是我當時批了五錢買的，貴著呢，誰捨得拿它引火，我猜，一準兒是被姓薛的弄走了，這可麻煩啦，大麻煩啊……”蔡高禮撞開房門，急衝衝地邊走便說，似乎生怕後的蔡高智和蔡國慶搶功一般。

郭民家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狹長的眼睛死死盯著蔡高禮，一言不發，瞬間，整個辦公室的空氣方佛凝固了，只聽見幾道沉重的呼吸聲，未幾，似乎那呼吸聲也了驚嚇，陡然停了，整個屋子只剩下郭民家手錶的秒針在咔咔的走著，那清脆的咔咔聲，宛若咚咚巨錘敲得人心頭髮寒。

這會兒，郭民家是真的出離憤怒了。方纔還驚恐薛向勢力通天，轉眼，這邊就彙報薛向可能抓住了自己的把柄，郭民家自覺能堅持不管，已經算能的了。

“老何，出所有警力封鎖主幹道，把在金牛山搜山的武裝部民兵也全部撤回，封住通往縣城外的所有大路小路，堅決不能放薛向過去。”郭民家久歷風浪，知道這會兒發火，於事無補不說，怕是會嚇得眼前的幾頭豬更加驚慌失措。

“主任高明，只要封住整個縣城，不讓姓薛的出去就，在不在山裡又有什麼打，不得這小子就在山裡困死纔好。”

何進出口，頭四個字一準兒是“主任高明”，這會兒《日報》都登了薛向的《自白書》，何大局長居然還大言旦旦，判定薛向有可能在山中，莫非山裡埋了發報機不？

郭民家已無力斥責眼前的這幾頭豬，揮手讓何進立馬消失。

打發完何進，郭民家又親自起把門關上，弄得側立一旁的蔡高禮父子並蔡高智惶恐更甚，生怕是郭民家暴怒的前奏。

料，郭民家坐回原位後，竟換上了笑臉，讓三人坐下說話。這會兒，三人已先前被郭民家那狠的眼神給嚇住了，了驚弓之鳥，聞言，立時各自尋了椅子，並，規規矩矩地坐了。

“放鬆點兒，先前是我緒不好，大夥兒都放鬆點兒。”郭民家有大事兒要囑咐三人，自然不希這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張上了，是以出言安。

要說郭民家極看不上這三人，怎麼還要辦大事兒了？原來，這要辦的事兒，還非得這三人不可。

郭民家待三人稍緩，說道：“賬本丟了不怕，可咱們得做好最壞的打算，咱們不妨假想賬本真在薛向手中，且他已經給了上級領導……”

撲通！

郭民家話沒說完，蔡高智一屁坐到了地上，蔡高禮和蔡國慶也聽得面無人，實乃是郭民家說得太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