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恩太監的這個提議，確實很出人意料，方應本人也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其實方應作爲一個志向遠大的人，不可能不對有關東宮的事研究過。畢竟在這個時代，東宮幾乎是翰林詞臣上升的必經之路，沒有東宮資歷的員，差不多就沒可能登頂了。

但方應研究的結果就是，自己最好不要在化朝東宮。即便自己備了資格，又有劉棉花、汪芷這樣的外助力，如果努力爭取，想進東宮未必有多難。

原因很複雜，有很多方面，首先第一個原因就是父親方清之。說一千道一萬，哪有父子皆在東宮的道理？這種況是很招人眼紅嫉妒的，還是避免爲好。

另外方應還覺得，有父親大人在東宮紮便足矣保證方家未來，而自己在外朝鬥，更容易擴大方家影響力。

除去父親方清之的因素外，方應不想東宮的第二個因素就是，化末年宮裡水太深，太子廢立之爭近乎白熱化。

在太子邊做侍班大臣，那免不了要深深的捲進去，方應不想招這個令人頭疼的麻煩，特別是自己上牽扯到的利益糾葛太多，比如汪芷。

再說萬一歷史走勢改變，現在這個太子沒當上皇帝，那父親這種東宮大臣肯定也要連帶沉淪。而自己在外朝可以避免一起倒黴，算是分散了政治風險。

除去以上兩個主要原因，方應還有一個小顧慮，那就是自己的年紀因素。

中進士時自己才十九歲。眼下也不過二十出頭。國朝有些時候還是要講究一點老的，自己這歲數沒比太子大幾歲。能樹立什麼師道尊嚴？

所以方應給自己設計的政治路線是，先在外朝混幾年。保持住清流地位。等過上十幾年，需要爲下一代太子（也就是史書上的正德天子）組建東宮班底時，自己再想法子爭取一個名額。

到了那時，自己的歲數也足夠了，也不存在與父親同在東宮的問題了，還能創造一個方家兩代人侍班兩代東宮的文人趣聞，大大延續方家的政治生涯。

但是方應沒想到，今天懷恩太監突然提出要他現在就東宮。如果真，那就打了他的長遠計劃。

不只是方應。其他所有人都被懷恩太監這突如其來的提議搞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懷恩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到底存著什麼目的。

方應不想得罪懷恩，知歷史的方應當然知道，懷恩與萬安之流不同，在未來仍舊很有政治生命力。所以他措詞很謙遜的答道：“下才疏學淺、德薄年輕，如何能擔得起東宮訓導之責？此議休要再提，還請另擇賢良！”

懷恩面無表，讓人想猜測他的心思也無從猜起。對方應又答道：“小方大人毋乃過謙！我在宮中，曾經聽到過一句順口溜，原話是：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聽說這句順口溜還是小方大人你妙手偶得諷刺時事的，如今再問別人。要讓你侍班東宮，有誰能說你不行的？”

殿中其他人確實沒有一個站出來說方應不行的，殷鑑不遠。前面剛有兩個說方應不行的，結果都被方應堵到啞口無言。誰還願再出去丟人現眼？

方應仍然不從，又推辭道：“國朝員任職。須得注意幾種避嫌，或有父子不同衙的規矩。家父如今正在東宮爲左諭德，如此下又如何能侍班東宮？”

反正方應打定了主意，今天任由懷恩公公舌燦蓮花，他就是不接，這個決心不可改變。

懷恩轉頭對閣四巨頭方向道：“方學士在東宮勤勉績優，或許可以升賞。聽說國子監祭酒要出缺，你們閣部看看方學士能否遞補。方學士如果補了國子監，東宮纔會有缺，小方大人補上就沒有避嫌之說了。”

殿裡衆人聞言，心頭不免齊齊狂呼，你懷恩究竟意何爲，竟然爲方家開出如此優厚的條件！連方應也愣住了，懷恩這是拋出了一個巨大的，來勾引他點頭啊！

卻說詞臣在東宮侍班算是一種必不可的鍍金，但鍍金畢竟是鍍金，只是過程不是結果。鍍金的目的當然是爲了向高層遷轉，說的徹一點就是，詞林們積攢的名需要變現。

詞臣一般最高也就做到正五品，然後就要考慮向朝廷高層遷轉的問題了。路線無非就那麼幾種，當國子監祭酒就是一個很不錯的過渡。

國子監祭酒爲正四品，下可接詞臣品銜，上可通三品侍郎寺卿。而且執掌太學的國子監祭酒本又是比較清流的職，在各種過渡職中很詞臣歡迎。

更何況國子監裡有千上萬名監生，雖然在科舉矜貴的今天，監生不如過去那麼吃香，待遇比進士舉人差的遠。但螞蟻多了咬死象，手下有幾千名讀書人小弟終究是一不可輕視的力量，朝廷裡沒有第二個職備這種賬面勢力。

如果方清之結束東宮鍍金，轉任國子監祭酒，不但意味著品級上越級而升，還代表著政治地位進一步強化，是由虛轉向實、將名變現爲權勢的關鍵一步。接下來幾年，他就可以考慮衝擊三品侍郎位置了。

不得不說，懷恩的這個建議，立刻讓方應那堅韌的決心搖了，如果小方大人的意志力再稍弱點，說不定就被碎了。

父親大人突然有了這麼一個好機會，將攢了七年的聲進行變現，他這當兒子的能擋路麼？

方清之出任國子監，然後方清之的兒子補東宮侍班，這種變在別人裡說出來，那肯定是喝多了胡言語，要麼就是睡眠未醒時的夢囈，本不必認真對待。

但是懷恩太監是誰？是顯赫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直接掌握批紅大權，本人威又極高，綜合權勢猶在閣臣之上。

懷恩提出來的建議，怎能是胡言語或者夢囈？每個人肯定要慎重對待，包括方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