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上疏說“爲了避嫌請罷去方清之同考”的,不是別人,乃是著名的“洗鳥史”倪進賢。
三年前,倪史做了六年史,資歷已經攢夠,到了越級超遷的時候,他的靠山萬首輔也答應此事。
當時倪史攻擊下詔獄的方應,本來是痛打落水狗、萬無一失的爽快事,但是卻不料在金殿奏對時他被方應辯駁的潰不軍,還被扣上了勾結東廠的大帽子,在羣臣面前丟盡了臉。
方應鹹魚翻,那倪史只能升無了,只好又當三年史。六年的史,那是資深史,可以直接越級升爲五品。但九年的史......那就是老闆凳兼冷板凳了。
但方家日子卻是紅紅火火,轉眼之間方清之已經竄到了從五品詞臣,方應也了京城小青天,升職加薪指日可待。這怎能不倪史眼紅?今次出於私憤,他終於按捺不住了。
不過倪史還不算傻,並沒有聲嘶力竭的指責方家父子,而打出了公正客觀坦率的旗號。
只說謠言紛起,爲了安士心,請朝廷注意一下避嫌,畢竟父子兩人一一外是客觀存在的問題,方清之同志也應該諒實,主辭去主考爲好。
這種說法,還是有市場的,越是高級的員越是習慣了妥協。向數不清理還的謠言妥協一下,以換得局面穩定,也不是不可以接。大概方家父子會很不爽。可是爲了大局犧牲一下也是在理的。
閒話不提,卻說汪太監本來還想再拖兩天的。讓更多的人跳出來,但是再拖下去只怕要謠言變真相了。真鬧到方家父子不得不順從大局被避嫌的地步。那方應肯定要和翻臉,方應還是很看重父親這個同考資歷的。
所以汪太監只好迅速發起雷霆行,當即出數百東廠校圍住了大興縣衙。在飛狗跳之中一口氣抓了四五十人,並浩浩的押回東廠,只留下了愕然無語的小貓員三兩隻。
這個消息傳出去後,朝廷又像是炸窩了。其實大興縣縣衙在京城裡只能算幹苦力的底層衙門,汪太監抓的也都是胥吏、幕僚,並沒有擅自抓捕員。
可是五六年前汪直的所作所爲,或者胡作非爲實在讓人印象深刻。當年整個朝廷都經歷了大掃。西廠汪太監勢頭一時無兩,人人都以爲第二個王振要出現了。
不過之後汪直低調了幾年,尤其近兩年更是遠在邊鎮不問京中事,陳年舊事便漸漸地消磨了。
但這次汪直一口氣從衙門裡抓捕數十人的行爲,又喚醒了朝臣的記憶。任是誰都要驚呼一聲,難道汪直重新擔任廠公之後,又要故態萌發了?
縣衙雖小,那也是署衙門,這次是縣衙。那麼下次又將是哪裡?這次不爲大興縣說話,那麼下次又有誰爲自己說話?難保汪太監不是想通過這次行來故意試探朝臣!
很有同仇敵愾、居安思危神的大臣便上疏議論此事,彈劾汪直濫捕。不過汪直也上了一封奏,而且比大臣奏疏更早的送到了天子面前。這就是太監的優勢了。
外朝大臣上奏要經過重重程序轉達,還不一定能讓天子親眼細覽。但汪芷這種太監可以直接進宮找天子當面奏對,也可以直接將奏送到天子手裡。
這方面優勢比大臣大得太多。很多時候不是大臣輸給太監不是因爲不如太監聰明,而是輸在了太監可以“先爲主”四個字上面。
在奏中。東廠提督汪直用很嚴的人證鏈條證明,某起科場謠言的源頭出大興縣尤知縣的幕僚。是有人通過謠言故意誣陷方家父子!
天子也小小的驚訝了一下,一是驚訝汪芷居然能如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查清謠言;二是驚訝,這居然是大興縣知縣乾的......
又是文之間狗咬狗啊,這樣就沒他這個皇帝什麼事了......化天子硃批“知道了”,然後把奏發到閣和吏部,便撒手不管了。
當東廠提督汪直的奏被公開後,朝廷從炸窩狀態變了譁然狀態......兩個“沒想到”的心思和天子差不多,真沒想到竟然是大興縣尤知縣!
另外產生的疑就是,這尤知縣無緣無故造方家父子的謠言作甚?被有心人挖掘一番典故,年前尤知縣聯合宮裡太監陷害方應的事被曝了。然後又被有心人挖出來,尤知縣是大學士劉珝的門人......
造謠這種時常損人不利己的事,幾乎是被所有大臣深惡痛絕的,但一般很被抓住始作俑者。尤知縣被抓了現行,丟免職是肯定要有了。
當然事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真相大白之後,方家的各種親朋故舊紛紛跳出來仗義執言,鼓譟免去方清之同考的倪史立刻被羣起攻之,無數老底都被揭了出來。
倪史作爲大名鼎鼎的洗鳥史,洗的就是萬安的鳥,所以衆所周知是萬首輔的門人。這次他跳出來對付方家父子,不免又要被人浮想聯翩。
朝中清流無不嘆道,當下真是世道多艱、持正不易哪,方清之才稍稍開始出人頭地,方應也才尖尖角,就遭到首輔勢力和前次輔勢力的聯手打。
滔滔輿中,作爲被“首輔和前次輔聯手打”、險些悲的正人君子,方家的節指數陡然再一次莫名其妙拔高了兩個百分點......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看著自己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將輿論緒玩弄於手掌之中,汪芷忍不住興高采烈。從來沒有過這種驗,就是上次當權的時候也沒有過這種經歷!
所以忍不住跑到方應面前,嘆一聲:“這種覺太爽快了,簡直停不下來啊!”
方應只覺得這句話耳的,好像是近日來第二次聽到邊人這樣說了......前有項賢,後有汪芷,看來都是近朱者赤了。
“先別顧得自己爽了,該將我放出去了!”方應督促道。既然已經真相大白,自己就沒必要“自我隔絕”在東廠自證清白了。
汪芷蹙眉,嘀咕道:“可是我總覺得忘了什麼?”
方應嘿嘿笑了幾聲,“那就忘了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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