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天子朱見深這幾日因爲地震的事心煩意,看著吵吵鬧鬧七八舌的奏疏更是煩了。
此時有左右近侍進言道:“不妨召集大臣廷議,當面議論出結果便可一勞永逸。”
朱見深考慮過後,便準奏了。下發詔旨曰:正月十三日集閣臣、部院三品以上、詞臣從五品以上、掌科給事中、掌道監察史於文華殿廷議,朕亦臨。
朝臣見到詔旨,無不唏噓慨,這是深宮宅男天子近十年來第三次在非朝會場合面見大臣罷?真不容易,若非出現天變還真不出天子。
轉眼到了正月十三日,數十羣臣畢集文華殿外。天子升了寶座,羣臣趨步上殿舞拜山呼。
天子有口吃病,懶得說話,便由太監覃昌代替天子長篇大論一番,然後請羣臣暢所言。
早有人準備多時了,刑科都給事中王墨立刻出列奏道:“閣臣建無宰相之名,而責任實有均衡之重,臣以爲閣臣輔政中樞,顧問代言、調和鼎鼐,位實重焉!
今有朝廷之外地面方應妄作擅言、臧否人、誹謗閣臣,致使中樞盪、人心不定、廟堂不寧,於政事多有害!豈請陛下順天應人,制裁妄言,以正綱紀!”
出現天變後,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解釋天變,或者說最重要的是天變是被什麼所應而出現?這位王大人提出的解釋就是,天變應在中樞,由於中樞盪而出現。
王墨話音剛剛落下。便有人急不可耐的發言道:“王拾此言差矣!”
這個聲音很年輕清朗,還帶著浙西口音。殿中諸公順著聲音去,卻見從班位後面閃出一人。再細看此人年近三十。許多人都到有點眼卻又想不起是誰。
王墨倒是看出來了,此人應當是都察院監察史,畢竟給事中與史合稱科道言,大多數人多都有點印象。
只是王墨也記不清此人到底是誰,但這就足夠了,便開口呵斥道:“今日只許十三道掌道史上殿,汝因何在此?都察院也敢放你上殿?”
王墨可以肯定,自己不一定認識所有史,但十三道掌道史確都認得。眼前此人既然不悉。那麼肯定不是掌道史,那不該進來。王墨自持老資格,呵斥他幾句不過分。
掌院右都史李裕出列,淡淡的看了王墨一眼,開口道:“此乃山西道史項賢,今日掌道馬史因病不能出,委託項賢代爲上殿。莫非王拾覺得言路只能由你所定?”
史老大出來背書,王墨只能無言。項賢便繼續道:“敢問王拾,你所言不明。可是宛平縣方應彈劾次輔劉公之事?”
王墨答道:“是又如何?”
項賢又問道:“那麼在王拾看來,次輔劉公被小人讒言所傷,上疏辭導致中樞不穩,故有天象示警?”
這全都是自己剛纔表達的意思。王墨沒有不承認的理由,所以又答道:“正是如此。”
項賢口氣帶有幾嘲諷道:“如此說來,劉公在王拾裡堪稱朝廷柱石了。”
王墨反問道:“若閣臣劉公不是朝廷柱石。難道方應纔是?以劉公之德行,自然當得起。”
殿上諸公漸漸皺起眉頭。這項賢出來說話夾七夾八的,把堂堂的君前廷議變了小孩子拌。像什麼話?
聽說此人與方應是同鄉,也是好友。那方應言辭犀利、條理分明,但這項賢說話卻是夾纏不清的,兩人之間的差距也太大了。
項賢忽然甩開王墨,轉來到階下,叩首奏道:“陛下!臣請斬邪王墨,以謝天下!”
項賢一言既出,頓時殿中一片譁然!他這話實在來的太突兀了,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沒說幾句話就向天子奏請斬王墨,什麼玩意!
雖然項賢請斬自己,但王墨可不爲自己的腦袋擔心。只是站在原連連冷笑,這項賢以爲殿上議事是小孩子過家家麼?
有王墨的好友出列奏道:“項賢危言聳聽、擾朝儀,當逐出殿中、罷去職!”
項賢對一切雜音充耳不聞,繼續奏道:“今之閣臣,古之宰輔也,雖無宰相之名,卻有宰相之實!臣嘗聞,太祖高皇帝有諭,中外大臣有敢上疏稱讚執政大臣之德者,皆斬!”
王墨想到了什麼,臉頓時變得雪白。他也知道,在國朝之初,太祖高皇帝爲保住朱家萬代江山攪起腥風雨,廢除了丞相職並下詔:敢議復立丞相者斬,敢上疏稱讚執政大臣者斬!
項賢最後總結道:“方纔都給事中王墨當衆稱頌次輔劉公德行,諸公皆有耳聞,此必爲邪也。臣以爲依照祖訓理當問斬、以謝天下!”
項大史話音既落,但殿上衆人皆啞口失語,一時間沒有人說話。若要按照祖訓,這王墨還真不殺不行。
有些紅線還是很清楚的,王墨這不是就事論事,是直接稱讚褒揚宰輔個人德行;也不是自己寫書品評人、是私底下議論,而在正式朝議上公開稱頌,比上疏還嚴重!
衆人突然也醒悟到,敢這項史方纔反覆繞來繞去,就是爲了讓王墨說出“以劉公之德行,自然當得起”這一句!
其實也不能怪項賢,那王墨的立論本來就有這意思,只是沒有明說出來,最後被項史著挑明瞭而已。而且大家都沒有往祖訓上面去想,但這項史卻能抓住馬腳搬出了祖訓!
也有人走了神,這項大史的做派好生眼啊,恍惚間還以爲是那個誰,難道是被鬼上了麼?莫非淳安縣士子都如此機敏銳利?但當初三元及第的商相公可是很溫蘊的
王墨呆若木,站在殿中一不,頭腦一片空白
本來殿中還有幾個本來按計劃要出來幫腔的人,此時都悄悄地了回去。開什麼玩笑,若還幫腔那必然要爲劉珝說話,在目前這個局面下,豈不是把腦袋往刀口上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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