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微的心戰栗著，這是另一個張原，不甚理解的張原，昨夜張原還與禪房對坐，握手細語，而此時，聽著這浩大的吼聲，這針砭時政世事的言語，王微方知張原的心難以把握，卻正因為這樣，王微覺得自己更喜歡張原了，這正是仰慕追求的世間奇男子——

浩大的聲音道:“我翰社亦有神——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願我翰社同仁，冷風熱，洗滌乾坤。”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冷風熱，洗滌乾坤——”

浩大的吼聲在龍山上久久回，眾口同聲，這會有極大的染力，好似催眠，從此深深烙在與會諸生的心裡，對他們會有長久的影響。

瘸老儒拐杖敲地，神激，大聲道:“景逸兄，聽到這篇翰社宣言，不虛此行吧，我們這就去見張原。”不用人攙扶，拄杖下樓，那紅臉老紳士和兩仆仆人一起跟了下去。

王微這才知道那紅臉老紳士便是大名鼎鼎的景逸先生高攀龍，卻聽那青衿郎說道:“高景逸、鄒南皋竟然都來了！”

那淡妝婦問:“是東林高顧的高和東林三君之一的鄒嗎?”

青衿郎道:“正是，鄒老先生當年廷杖時左被打斷了，雖然續接好，但一上年紀，筋骨收，那條傷就短了一截，就瘸了，這是爹爹說的。”

王微一直悄坐一邊，這時高攀龍、鄒元標四人下去後，樓廊一空，這青衿郎和淡妝婦說話的聲音大了起來，青衿郎也不裝男子的嗓門了——

淡妝婦道:“這二人可是當世大儒，張介子得他二人賞識，倒不用擔心因倒董之事影響仕途了。”

青衿郎歎道:“介子師兄說得真好，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不過很多時候君王朝廷並不喜歡匹夫有責，因為既然匹夫有責了，那自然就要議論朝政得失、要針砭時弊，這時當政者不喜的。”

王微暗讚這郎敏銳，忽然記起所知的張原未婚妻商小姐失怙恃，是兄嫂養長大的，這青衿郎卻提到了“爹爹”，又稱呼張原為“介子師兄”，那應該就不是商小姐，既不是商小姐，那這青衿郎是誰?

想起張原方才經過城隍廟下時與這青衿那郎四目視的意， 王微就覺得渾作冷，對於商小姐，只有羨慕，不敢起爭競之心，可對這個才氣過人的青衿郎，有強烈的嫉妒，還有一種張原辜負了的覺——

王微站起，吩咐薛把椅子搬下去，自己走到樓廊這邊，向那青衿郎作揖道:“兄臺大才，在下敬服，想請教兄臺尊姓大名?”

青衿郎和那淡妝婦訝然，二人見王微容貌、聲音細，顯然也是扮男裝，青衿郎還禮道:“敝姓王，兄臺貴姓?仙鄉何?”

王微愕然道:“我也姓王。”

青衿郎與淡妝婦面面相覷，婦扯了一下郎的袖，那青衿郎便笑道:“巧遇，巧遇，兄臺走好。”

王微下了樓，默然往山下走去，沒有了那浩大的聲音，龍山依然安靜，走到山路拐角，王微回頭，城隍廟左樓上那兩個子還在憑欄著，那青衿郎見回頭，還衝揮了一下手，也就揮揮手，一面轉下山道，心想:“這郎姓王，對了，介子相公的老師王思任就是會稽人，這郎又稱呼‘介子師兄’，莫非是王思任之?”

下山時的郎王微沒有上山時那麼歡快，到了之一字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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