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頭亮堂堂的點著燈,其中擺設簡單,放著一張榻,下面陳列幾張椅子,從房梁與長柱看來,這間房子剛建沒多久。
榻上坐著兩個男子,一左一右,一個歪斜的躺著假寐,一個正擺出臉訓話。下頭是今天林靖遇上的那六個山賊,此時滿面頹喪的站在堂中。
想來剛才聽見說話的人聲就是這個了。
此時聽他繼續道,“這樁事沒完,你們可記住了那些人的臉長什麼樣?”
“記得的,記得的。”幾人連忙道。
“明個兒一早,你們就給我在路上候著,丟了這樣的臉若是名聲傳出去,我們這兒的買賣還用不用做了?!”他顯然是這個山寨里的領頭人,“你們明日將昨天死的那個頭砍下來帶過去,尋常人見了也要嚇破膽。”
林靖收回目,就著暗淡的月將庭院掃視一眼,這寨子不大,另外雖然還有兩間屋子,但滿打滿算都只能十幾人罷了。
屋里傳來靜,里頭的人正在往外走。林靖無聲的后退兩步,將自己的形沒在了黑暗中。
來人三三兩兩一團,滿喪氣的往旁邊走。林靖不聲的跟上去,一路到了另外一個屋前,又聽他們道,“昨天那死人扔在了哪里?”
“還能在哪里,”另一人回答,“昨天給陳大殺了以后就扔在后頭小山包上了,我早上去看,已經給野狼吃了小半。”
“開了這先例,往后還怕什麼?陳大說的在理,你在家時遇見的那些不平事,有幾個人在府尋著了真禮法?清好百年難遇,賊卻是一抓一大把,咱們和他們有什麼不同?”
這話全是歪理,也讓林靖萬分看不起。當權者欺凌是一回事,然而以此為借口來圖財害命,從另一個幸苦謀生活的人上索利,就是另外一種十惡不赦了。
但凡以損人利己,殘害他人謀生之人,多半會找出類似借口說服自己的僅存不多的良心,亦或是想以言語打他人。
林靖曾經經歷過的人牙子也好,拐子也罷,無論平時兇惡或是溫和,說起來的那一套話全都一模一樣。
“你們這些孩子可憐,那我就不可憐嗎?我家里還有五個孩子要養,一個比一個費心力,如今這等年歲里頭,日子難道容易麼……”
他的思緒陷以往的回憶里,面上的神越發冷峻。
屋里人還在說著話。
“別人死好過我自己死,陳大說的話在理,他從前見識多,殺一兩個人如同兒戲一般,你們別再擺出這副樣子,省的他看了厭煩,到你們頭上!”
這話就是半嚇半喝了,里頭其他人霎時間噤聲下去。林靖也就判斷得出,里頭其他人多是幫兇,那被稱作陳大的人就無疑是罪大惡極的那一個了。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的當口,山寨里偏屋里頭有個人迷糊的提著拐出來,正要去屋后頭撒尿,鼻端卻忽然的聞到一陣濃重的腥味。他忍著睡意循著味道跟過去看,一路走到了陳大的房前,還不等進屋就赫然看見門底下淌著一小灘還未完全凝固的。
他駭了一大跳,連連往后退了三步,轉頭疾呼同伴,“快來人,快來人!”
眾人給他驚醒,一個接著一個的往外跑出來,后頭兩個手上還拿著刀,一邊問怎麼回事一邊警醒的往四周查看。
等看清楚當下場面,一眾人面面相覷,心頭都好似擂鼓一般驚怕起來。
“這……”
“陳大?”有人試探著開口。
里頭無人響應,唯一有的不過是跟著山間微風一陣陣吹起來的腥臭味。
幾人壯著膽子試探著將陳大的房門推開,門是輕巧的就給人推了開來,只不過才一推開就有兩個東西咕嘟嘟的滾了出來,不是陳大與陳二的腦袋那是什麼!?
“哎呦我的娘啊!”
“這怎麼,怎麼!”
在場的人無一不嚇得面無人抖若篩糠。陳大與陳二是真的心狠手狠之人,這山寨里的一群人都唯他馬首是瞻,了陳大就跟霎時間給人去了主心骨一般,害怕那都是其次。
陳大與陳二的腦袋在泥地里滾了一圈,灰撲撲的閉著眼睛哪里還看得出平日里的威風模樣?眾人沒有辦法,再往里面走,看見的場面就更加駭人了。
只見屋里頭陳大和陳二的無頭尸首橫陳在地上,而那平日里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落座的榻,正擺著一殘缺不全的尸首,那尸首不是別人,正是他們前一天殺了的那個過路旅人!
一邊的墻上還用寫了四個字:有冤報冤。
他們前一天還計劃著要砍了頭用來嚇唬其他人的尸首,此時悠悠閑閑的坐在上位,原本滿是苦痛的臉上表釋然,約似乎還帶著嘲笑。
幾人連陳大陳二的尸首都不敢撿,頓時作鳥散,回去取了自己的東西就跑。
沒兩天這事不知怎麼就傳了出去,到清溪鎮上是小半個月以后了。這樣的事在百姓口中自然是大快人心,老天有眼。
也有說因為這個事出來,清溪鎮周邊來往的山賊都安分了不,沒有像從前那樣蠻狠尋事了的。
“這樣也好,”林羨聽說后與林靖道,“這樣你出門來回我也好放心。”
那天的事林靖自然不會和林羨說明,只是林羨對他的關心讓他覺得用的很。林靖將手過去抬到林羨眼前,將服上一給勾壞了的地方指點給看,“今天在外頭有些不小心,也不知道是哪里弄得,竟壞了這麼一。”
林羨就勢握住他的袖,里里外外的看了下,“破的不大,補起來還是容易的,不過這服本來就是去年的,現在已經有些小了,不若就換一去。”
的長發的垂下來,隨著林羨低頭的作從肩頭落,拂到林靖的手上。
林羨還沒在意,只著那布料自說自話,“這個布料還好的,先還是不要扔了,后頭興許也還有用的,只不過今天要出去買兩服了。”
那發在他的皮上輕輕,帶出一子意。林靖的手臂一路上來,跟著半邊的子都麻木了。
從前和阿羨在一起時只覺得滿足于喜悅,可是自從有了做夫妻的念頭,后頭每每與湊近些,林靖就覺得心里脹的滿溢,每時每刻都如同墜了無邊無際的棉花中,被溫層層包裹起來。
“好不好?”林羨好一會兒都沒有得到林靖的反應,于是開口詢問他。
林靖這才回過神來,順勢握住林羨還沒有垂下的指尖,親昵的道,“好,阿羨陪我。”
這樣的小作林靖做的多了,很多時候林羨就不會馬上察覺不對。這會兒也只是同他點頭笑,“那好。”
林靖并不志在功名,是以今年讀完書就不打算再去書院了。林羨這些年跟著他讀書,該認識的字都認了個遍,通讀下無數本醫藥理專著,也自覺吃了通,是以也循林靖自己的意愿,由著他往后安排。
放在普通人家里,林靖這樣年紀的出來做活是很尋常的事。他這樣一武藝又有讀書好名聲的,鎮上還不乏人脈,若是在清溪鎮上找活做,那再簡單不過了。更不說現在林家自己還有一份正興起的事業,后路如何在外人看來半點兒不用愁。
“下學以后到鋪子里來,咱們先去買服,再去城外窯廠里看看上次下的單子做出來沒有。”林羨揪住林靖的袖,將那一小順著往上卷的作掩蓋起來。也還好是夏天,出一截手臂正好清涼。
下午林羨就呆在鋪子里。
鋪子里頭拆了原本牛掌柜留下的擺設,換了前后隔斷。前面照樣買東西,后面隔出一小間帶門簾的房間,林羨有時候就坐在里頭看書或者制藥。
偶有貴客要問也會將人帶進去說話。
店里的藥品分價分類分功效,樣樣寫明白,以供客人一眼看清楚。
夏天午后沒幾個人愿意頂著大太出門,雪英在柜臺后面杵著腦袋昏昏睡,林羨在屋里也淺淺地打哈欠,有些犯困了。
門外卻忽然有了靜。
雪英抬頭看去,是輛馬車停在門口,連忙了眼睛正起來。
外頭快步走進來一個年輕男子,手里拿著一把扇子,臉上有幾分風流氣,見了雪英便稔的開口道,“英娘,不知林小娘子在不在?”
話雖然是疑問,可他的目已經不由自主的跟著往后面的隔間撇去。
要說這人是誰?他名喚作李蘊,鄰鎮一富戶家的二郎,人稱李二郎,生風流浪,自從前月來買過兩次脂膏后就三五不時的過來看看問問,以期能見林羨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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