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裴祁佑在走廊上到時，白筱一時沒反應過來，在此之前，他們差不多已經三個月沒見過面。

郁老太太跑去掛號，怕白筱站著累，讓在旁邊廊間的公共椅上坐著等。

白筱跟裴祁佑正面上時，兩人紛紛腳步一頓，沒有笑臉相迎，也沒有立即轉便走，氣氛略尷尬。

注意到，裴祁佑的右手食指跟無名指按著左胳臂肘側，那里有一顆止棉球膛。

而他剛才出來的地方，正是醫院檢驗科驗的窗口。

“來做孕檢？”裴祁佑突然開口，他的視線落在突起的肚子上，有些許的怔忪，隨即黑眸彎了彎，往后看了一眼：“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他……沒有陪你過來？”

白筱見他這麼自然地跟自己打招呼，也沒太扭，淡淡地回答：“我婆婆在外面排隊掛號。”

裴祁佑點了下頭，沒再說話，就這麼站著，沒有離開鐮。

在白筱想著要不要出去找郁老太太時，一個留著及腰黑卷發的人走過來，手里拿著幾張檢查單子，在裴祁佑的邊站定：“你驗完了嗎？尿常規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說著一頓，轉頭瞧見了白筱，清秀的臉上出友好的微笑，出于禮貌，還跟白筱點頭。

白筱回之莞爾，上次裴老太來沁園找自己，在咖啡館門口，跟這個人有過一面之緣，加上同學聚會中途，自己在洗手間里聽到的話，白筱已經猜到，眼前這個不多話又知有修養的人，應該就是們口中的‘禾緯’。

禾緯側頭，對裴祁佑說話，很輕的聲音：“晚上，爸爸讓我們去家里吃飯。”

的手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白筱猜想，如果沒有錯，他們應該是在做婚檢，一般豪門子，為了保險起見，婚前都會做健康檢查。

正想借口離開，郁老太太擔憂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筱筱，怎麼站在走廊中央？”

白筱轉頭，老太太已經到旁，拉著的手上下看，確定沒有被人撞到磕到才放心：“以后記得站邊上，醫院里人多，要是被人撞一下可不是鬧著玩的。”

“江阿姨？”在白筱開口前，禾緯先喊了一聲。

郁老太太聞聲扭頭，除了看到禾緯，也瞧見了裴祁佑，先是一愣，爾后著禾緯：“你是——”

“江阿姨，你忘了嗎？小時候我媽媽去你家打麻將，我經常跟著去的。”

郁老太太一臉恍悟，笑容和藹：“原來是你呀，來醫院，不舒服嗎？”

禾緯右手也搭在裴祁佑的臂上，抬頭，看了一眼臉平常的裴祁佑，才略赧地道：“就來做一些檢查。”

“哦，這樣啊……”郁老太太也沒多問，只是笑著說：“那不打擾你們了，我也陪兒媳婦去樓上做孕檢，你跟你媽媽說一聲，有時間一起出來喝下午茶。”

……

直到郁老太太挽著白筱進了電梯，裴祁佑都沒有再開口說話，電梯門慢慢合上，他臉上神變得意興闌珊。

“昨晚沒休息好？”禾緯關心地在旁邊問他。

裴祁佑淡淡地說了句‘沒有’，不著痕跡地拿開的手：“還需要做哪些檢查？”

禾緯低頭，看著自己空空的手心，被這麼扯開，作為人，說不介意是假的，但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小題大做，聽到他這麼問，恬靜地挽起角，把自己的單子看了看，告訴他：“沒多了，還有第二征的檢查沒做。”

之前一直待在國外，跟前夫離婚后才回的國，也從朋友圈及父輩那里得知裴祁佑跟郁家的孫有一段過去。

后經朋友介紹，禾緯認識裴祁佑，跟他相了一段日子后確定男朋友關系，進而商定婚事。

有人會說，才幾個月時間，未免太速度了。

但對禾緯而言，其實一點也不快了，浸潤在國外多年，看人的眼不會錯，哪怕裴祁佑以前有過荒唐的歲月，但看得出他已經摒棄了那些浮躁，在漸漸變一個穩重的男人，況且，的年紀不小了，耗不起所謂的長跑。

所以，在彼此做出進一步了解之后，發現能一起過日子，兩人就默契地做出了結婚的決定。

“我忘記檢查的報告應該也出來了，祁佑，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取來。”

說完，禾緯把手里其它報告跟單子給他，急匆匆地走了。

裴祁佑幽黑的眼睛依舊停留在閉的電梯門上，他的結微微一，還沒徹底從遇見白筱的景里走出來。

剛才，跟在走廊上見，并不是偶然，其實他坐在那里時就看見往這邊走過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突然起，為什麼要跑過來假裝跟偶遇，在跟郁紹庭的婚禮之后，他沒有再見過一面，明明他們還生活在同個城市里，他卻已經需要從旁人口中才能聽到關于的消息。

只是現在，每每提到，大家都會下意識地把跟郁紹庭這個名字連在一起。

他們不再說白筱怎麼怎麼樣，而是會說，前幾天剛好看見郁三的新婚太太在哪里做了什麼事。

其中說的最多的是，的肚子已經很明顯，大家懷疑當初他倆應該是奉子婚的，還有，郁三疼這個漂亮年輕的老婆疼到骨子里去了，昨天，某某還在沁園小區門口，撞見夫妻倆在飯后散步，郁三蹲下來給老婆系鞋帶。

他聽到關于的消息，但真的聽到了，口卻空空的，像是被挖去了一塊心頭。

當站在自己的面前，穿著款式簡單的孕婦衫，扎著馬尾，干凈的素，他又覺那麼的不真實，恍如隔世。

郁夫人這個婆婆待很好，走路時都小心翼翼地護著，在郁家，應該不會再到一丁點的委屈。

他上回聽人說，的預產期在十月下旬，還聽說，這一胎懷的依然是男寶寶。

……

上個月裴祁佑出差去拉斯維加斯，空閑下來，他借了一輛車，再次去到那些曾經他跟白筱攜手踏足過的地方。

那時候濃意的如影相隨，如今卻只剩下他形單影只。

他最后去了離領事館最近的教堂，坐在木排椅上，抬頭看著十字架上的耶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跟白筱結婚，除了兩本證明他們是合法夫妻的證書，還有一對早就準備好的婚戒，其它，他什麼都沒給。

他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坐了多久，直到外面天徹底漆黑，一個年邁的牧師走過來準備送客。

牧師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不是請他離開，而是驚訝地問他：“這次怎麼就你一個人，你的太太呢？”

裴祁佑著似曾相識的老牧師，回憶如水般涌來，他聽到牧師又說：“你們是這些年里，唯一一對沒有親朋好友到場、拉著我說結婚宣詞的中國夫婦，不過你的太太，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我們離婚了。”他的回答異常的平靜，頓了頓，又告訴老牧師：“兩個月前，嫁給了另一個男人。”

老牧師在前比了個十字作，像是在替他默默哀悼，哀悼他逝去的跟婚姻。

當時他突然又覺得自己其實也沒那麼可悲，最起碼，他的事業在蒸蒸日上，又有了穩定的結婚對象。

拿著外套，準備離開，老牧師卻住了他。

牧師不知從哪里取了一個木匣子出來，遞給他：“這是你太太放在這里的，那時跟我說，十年后，如果你們還在一起，會跟你一起把這個取回去，但現在看來，應該不會再來了。”

他盯著那個封的木匣子，看了良久，最終還是把它帶回了酒店。

木匣子里靜靜地躺了一封信，信封上清雋秀麗的筆跡，寫著——致我的丈夫裴祁佑。

他打開折疊起來的信紙，看著白筱寫下的容，眼眶驀地熱，雙手捂著自己的臉，一顆心搐著發疼。

“老公，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們已經結婚十年，我很幸運，你還在我的邊，沒有七年之，沒有任何的背棄，如果說我的年被灰充斥，那你就是把我從暗角落拉出來的那束，謝謝你愿意一直陪伴著我……”

他沒再繼續看下去，坐在床邊，像極了一個無助的孩子，潸然淚下，里反復低喃著一個名字。

——我已然后悔，你卻不再等我回到你的邊。

※※※——

白筱跟郁老太太到了婦產科門外，老太太忽然轉過頭，迷地問：“剛才那位，是哪家的姑娘？”

“……”

白筱看郁老太太的樣子，好像真的不認識禾緯，但剛才在樓下，卻做出一副識的模樣。

“這不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嗎？”

看排隊人多，老太太尋了一椅子讓白筱坐，然后拉過白筱的手，著，語重心長地說：“筱筱啊，現在你跟小三有了二胎，雖然我也知道小三脾氣不太好，不過媽看得出，他對你是真心實意的。”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我還等著你給我生個孫抱抱，那我這輩子也沒什麼憾的了。”

白筱聽懂婆婆的意思，點頭，反握老太太的手：“媽，現在對我來說，紹庭跟孩子是最重要的。”

“還有啊，親家外婆年紀大了，找個時間，讓小三把老人家接過來吧，在黎也沒什麼親人，倒不如住到這邊來，還有你這個外孫陪著。”郁老太太替把鬢邊的碎發撥到耳后。

白筱聽郁老太太這麼說，漸漸紅了眼圈。

“這孩子，怎麼說哭就哭了呢！”郁老太太慌了，連忙拿出紙巾給把眼淚掉。

“不是……”白筱說不清楚此刻自己的心，只是看著郁老太太，聲音低低的沙啞：“媽，謝謝你。”

“都是一家人，謝什麼。”

瞧見婦產科門

開了，老太太拍了拍白筱的手背：“到我們了，進去吧。”

※※※——

白筱的孕檢結果不容樂觀，之前各項指標都正常，但這次檢查后，醫生推著架在鼻梁上的眼鏡，說：“這孩子調皮，在你肚子里翻跟斗呢，不過別怕，再不濟，你就當生一回哪吒。”

“……”

郁老太太當場就被嚇到了，追著醫生問：“以前幾次檢查不都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胎位不正了？”

“最起碼，還沒出現更糟糕的況。”

“什麼是更糟糕的況？”白筱也忐忑不安了。

醫生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說：“臍帶繞頸啊……還有，你的羊水有些不足，回去后，每天多喝水。”

白筱懷景希的時候，幾乎沒有遇到任何的問題，這回被醫生的話弄得措手不及。

回去的車上，郁老太太輕的肚子，安白筱：“這些況后期都是可以改善的，你聽醫生的囑咐就行了。”

……

白筱在郁老太太面前沒有表現出太多驚慌不安，但一看見郁紹庭，眼淚就直接下來了。

郁紹庭剛從工地回來，上出了汗難，見一哭，本顧不上去沖澡，摟著聲細語地哄勸，得知孕檢況不好，他也跟著著急，在白筱被李嬸扶著去洗臉時，自己開了電腦查胎位不正的相關資料。

當他看到‘孕婦在后期羊水不足將會影響胎兒長，甚至造胎兒窒息死亡’的字眼時，心里越發的沒有底，趁著白筱不在，躲進書房給楊曦打電話，楊曦哭笑不得：“郁總，我也沒生過孩子呀。”

“那你媽總該生過，你幫我問問。”

楊曦：“……”

夫妻倆都沒什麼胃口吃晚飯，早早地回了房間，一個做胎位矯正的作，一個從旁指導，格外小心翼翼。

晚上，兩人都因為憂心沒怎麼睡好，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又去了一趟醫院。

這次的檢查結果好了些，醫生的建議是，要真的調整不過來胎位，到時候就剖腹產降低風險。

※※※——

白筱礙著緣故，不能再上山探孩子，小家伙得知后，非常地來了電話，還讓安心養胎。

“真的不需要你爸爸去看你？”白筱怕他一個人在山上不習慣：“那讓去好不好？”

郁景希在電話那頭，嚴詞拒絕了的建議，再三表示能照顧好自己。

胎位不正的況一直沒得到改善，就這樣戰戰兢兢地度過了大半個月，郁紹庭剛跟醫院那邊商量好，決定給白筱剖腹產，結果那天傍晚，白筱上廁所時，發現羊水破了，比預產期提前了整整二十天。

郁紹庭送白筱去醫院的路上，給郁老太太跟徐敬衍都打了電話，一時間郁家跟徐家都了套。

徐敬衍跟蘇蔓蓉都訂了最快的航班回國，徐家那邊，梁惠珍跟徐瑞玲得到消息后，第一時間往城趕。

郁景希接到爸爸電話時，正從袋子里拿出一杯芒果沙冰。

那是他特意跑到山下的茶鋪買的。

“你媽媽要生了。”郁紹庭在電話那頭說，雖然表現得很鎮定，但郁景希還是聽出爸爸的張。

掛了電話，郁景希把吸管進芒果沙冰里，一邊遞給旁邊的小人兒，一邊討好地說：“阿寶，剛才我爸爸來電話告訴我，我媽媽進了醫院，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我媽媽？”

阿寶坐在一塊大巖石上，晃著一雙小，上穿著尼姑袍，眨了兩下眼睫，抿著小，捧著芒果沙冰，聲氣地問：“可是我師傅叮囑過我，山下有賣小孩的壞人，讓我不能隨隨便便跟陌生人下山。”

“我是陌生人嗎？”郁景希傷心了，氣鼓鼓著小臉蛋。

阿寶眼珠子轉了下，看著他，咧笑：“不是，你算起來，是我的師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