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卿住了住足，想了想道：“那會兒，我唯一記得的人就只有你。

“那個時候覺得，如能在這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一個相互信賴和依靠的人，也不錯。恰好這個人和我一起經歷過。

“我記得剛在樹林里找到你時，你那雙眼睛里裝著星夜；我也記得在廢茅屋里，你奄奄一息時，還能與我打趣說笑。

“但是再好的誼，只有消耗沒有積累，也遲早會耗。從你拿我舅舅的前程做要挾開始，它便開始消耗，到現在，了無所剩。”

衛卿瞇著眼，看著外面寒冷的天，“本就是有條件有易的婚約，你當我真滿心歡喜，以為自己撿了大便宜？那時你應該也是真下得去手，往我舅舅的試卷上把‘殿’字劃去吧。”

蘇遇閉了閉眼，俊逸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

是他太著急了嗎，以為只要把圈在邊，就是真正擁有了？

可是從將自己的心緒深埋、努力配合他起，他就不曾真正地接到的真心。

衛卿抬腳走出了門口，淡淡道：“再說無益，從今往后，你我就此了斷，互不相干。”

走出屋檐下，想起了什麼，又回頭看向他，眼神凜冽決絕，“對了，最后再奉勸你一句，朝堂上可以沒有你這個首輔，但不能沒有他這個征戰沙場的將軍。你若再背地里用招，我以我個人名義，定會百倍償還，絕不罷休。”

蘇遇站在門框里，看見的背影越走越遠，再也沒回過頭。

年后，天氣也晴不定。

有時風寒料峭，有時細雪蒙蒙。

從蘇遇那里回來后，衛卿基本足不出戶，安心在家養傷。

到了夜里，看會書，早早就會歇下。

漪蘭覺得奇怪，道：“小姐，你怎麼睡這麼早啊？”

衛卿道：“我不是養傷嗎，晚上早點睡不行？”

漪蘭撓撓頭，道：“可是現在才用完晚飯半個時辰呀，這麼早你睡得著嗎？前兩晚也是這樣，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許久都睡不著吧？”

衛卿抿道：“多，你熄燈便是了。”

漪蘭吹滅了燈，去檢查門窗時，又道：“小姐，這天兒又下雪啦，下得還大，不知何時能停呢。”

衛卿心里一頓，沒做答應。

后漪蘭便出了房間，到隔壁去休息了。只是這會兒可睡不著，屋子里點著燈呢，有空做點針線活。

這針線活是最近才撿起來的，先繡著一個荷包。

荷包只完了一半，上面的繡紋雖說不上多致，但也勉強過得去。

過了不久，外面的風雪聲漸大。

衛卿躺在床上確實睡不著……太早了啊。

可是，想他早點回去，不用再每晚都守到深夜。

到底什麼時候發現夜里屋外守著個人的呢？

衛卿覺很敏銳，窗外婆娑樹影也掩蓋不了心頭的異樣。

想見他，卻又怕煩擾他，既然他要放走，那還糾纏著干什麼呢？

然夜深人靜的時候，屋子里一片漆黑，終是沒忍住，靜立窗前，微微掀開一條，卻看見他站在樹下，不知道守了有多久。

養傷期間，他雖不曾出現過，卻用這樣的方式來守著麼？

既然要放走，那為何他卻遲遲不愿意走呢？

外面的風聲大了些，廊檐下的一盞微弱的燈被風吹得忽明忽暗，燈影閃爍，好似下一刻就會熄滅了去。

睜著眼，能看見雪影兒洋洋灑灑地映在門扉上。

別說睡覺了，現在心頭輾轉難安，連多躺片刻，都覺得煎熬。

衛卿坐起，深吸兩口氣，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揪了一把自己的頭發，煩躁地披就下床趿鞋，滿屋子找東西。

漪蘭繡荷包繡得正好呢，突然門響了。

問：“誰呀？”

衛卿繃著聲音：“除了我你認為還會有誰？”

漪蘭趕打開門一看，果真是衛卿站在門口。隨意地披著一件裳，發披散在肩上，略有些凌，眼神沉沉。

漪蘭被弄得張兮兮的：“怎、怎麼了呀，做噩夢啦？傷口又疼啦？”

衛卿抿道：“你這兒有傘嗎？”

漪蘭一邊轉去找傘，一邊道：“小姐要傘干什麼呀？”

衛卿沒回答，只一把拿過漪蘭找來的傘，在屋檐下撐開，便走了出去。

漪蘭驚一聲，連忙追出來。

但是衛卿人已經走在了院子里，轉過墻邊一看，就著廊下微弱的燈火，見那樹影下果真還站著一個冷清拔的人影，不曾離去。

飛雪沾上了他的，他站在風里，像一座雕塑。

漪蘭跟出來，小跑到墻角邊，剛想出聲回來，結果就看見了那樹下的人，不由震在原地，十分驚奇。

衛卿已經朝他走了過去，站在他面前，將傘擋在了風雪襲來的方向。

微微仰頭，看著殷璄。烏發襯得的臉很清瘦，瑩白，下微尖，不知何時，竟清麗靜如斯。

上京無數鶯鶯燕燕的人，都比不上此刻青如瀑、眉間飛雪卻如梨花剪水的模樣。

著他，張了張口，還沒說話，心里卻開始作痛。

衛卿蹙了蹙眉，上卻笑著，道：“殷都督在這里守什麼呢？”

他垂下的視線，落在了的肩上，低道：“傷還疼嗎？”

衛卿心口一窒，連呼吸都夾雜著綿綿悸痛，應道：“我很好，不用殷都督守。”

殷璄手攏上披著的裳，把裹起來，語氣不容置喙道：“快回去休息，我就走。”

衛卿不走，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很想，手去他清冷的眉眼，亦很想，化去他滿的清寒。

良久，不知道他會不會拒絕，還是嘗試著了手，在空中遲疑了一下，微踮著腳，輕輕拂去他肩頭的落雪。

指尖很涼。

衛卿了眉頭，眼里潤，卻笑了笑道：“你再這樣，我可能會忍不住，想要糾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