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人家是寡婦。一句“同宗同族”,就算合理。
還好林玉嬋的際圈有限,只消跟博雅和義興的老員工們對好口詞,破綻便可。
“蘇太太”大方得地來到宴廳,端起一杯酒,微笑道:“謝謝諸位來捧場。”
正在頭接耳的友商忽然安靜下來。
盡管穿著暗沉的青布襖,發式佩飾也簡而又簡,但還能看出,這背景強大的“義興商會”首任理事長,竟是個韶華正茂的碧玉佳人。
大家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應酬。
事先也聽說過商會理事長是的——稀奇,但也不算太魔幻。畢竟整個大清國如今是太后臨朝,牝司晨,這風氣已然了。若是哪個家族出了個賈母似的人,能經營有方,能獨當一面,看在義興的面子上,大家還是愿意放下架子,跟平等流一下。
誰知“賈母”沒看到,臺上站著個林妹妹!
眾人忍不住猜,這才多大年紀,有十八歲嗎?
好在商會的幾位理事都是天地會核心員,知道的會中份“白羽扇”,知道不是尋常人。
不用商量,捧就是了。
“蘇太太巾幗不讓須眉,久聞大名,今日得見,幸甚幸甚!”
“博雅公司一直信譽過,誰跟他們做生意誰知道!今日有你主持商會,我等放心!”
“就是!蘇太太是生意場上的奇人,我和你講,前年收購四千斤茶葉……”
“手下轄著工廠,小孩、姑婆、老太太,幾百口人指著吃飯!”
“英語法語都會講!還能用洋文寫信呢!”
臺下幾個托,你一言我一語,漸漸帶氣氛,然后啪啪啪,厚著臉皮開始鼓掌。
其余商戶們左右看看,見別人都思想開明,自己也不甘落后,便也跟風拍兩下。
漸漸的,掌聲傳染,震得廳堂梁柱嗡嗡響。
當然有人心里嘀咕:“難道只有我一個覺得在生意場上人應該靠邊站麼?”
邊如雷的掌聲告訴他:對,只有你一個人這麼覺得。
于是眾人達共識,這年輕寡婦太太既然能被這麼多人接納,必定有的過人之。
說不定有背景。說不定后有整個家族的支持。
來賞的友商足有百人。林玉嬋在人群里看到不臉:幾個花街的棉商,那日幫圍攻王全的綢緞商、幾個曾經從博雅進貨的五金商,有博雅的兩位經理,另外還有徐匯茶號的掌柜,看到目轉來,朝諂地拱拱手。
林玉嬋微微一笑,不聲緩口氣。
這第一關算是過去了。盡管是靠著臺下的托,靠著虛張聲勢。但最起碼,義興商會的第一批會員,都已經接納了的別份。
是做買賣的,不能永遠“垂簾聽政”,遲早要在公眾場合刷出屬于自己的名。
的履歷不用自己介紹,已經有人夸張十倍的吹了出來。商會的日程業務也用不著再贅述,已經印手冊,供部人士取閱。
林玉嬋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翻開隨的筆記本。
“諸位,”不客套,直主題,“都是和洋人打過道的生意人,想必也吃過不洋人的虧。他們仗著律法和稅務上的特權,對華商極盡盤剝利用;仗著資本雄厚,抱團對我們施;他們團結,我們一盤散沙,朝廷不能給我們提供任何后盾,為了爭一分一厘的利,我們甚至斗不休,讓洋人漁翁得利。”
大膽提到“朝廷”二字,不人暗暗一口氣。
但隨后環顧四周,見其余人好像若無其事的樣子,又覺得:也許是我敏了。
不人暗自點頭,目憤懣之。
林玉嬋這番話,不需要太多夸張飾。在場都是多年生意人,對于洋人之苦,各有各的同。
“不怕大伙笑話,博雅公司初涉原棉出口,去年秋天上海棉價低迷的時候,我也差點虧本出局。現在回想起來,洋商明知印度發生水災,棉花減產,卻捂住消息不放,反而變本加厲地價收貨,有意制造各港口價差,導致咱們華商損失慘重。那時我就想……”
林玉嬋一段話沒說完,座位上忽然有棉商站起來符合,大罵一聲“娘希匹”。
“蘇太太說得沒錯!老子去年虧了一千兩!現在才知道,原來是栽在他娘的印度手里!你們聽聽,印度!什麼鬼地方!”
幾個棉商對去年的反常低價心有余悸,狠狠罵了幾句。
林玉嬋等眾人安靜,才繼續說:“那時我就想,即使不能提前知悉洋商的伎倆,哪怕我們只能知曉各港口實時價差,也能推演出事有蹊蹺,不至于蒙那麼大的損失。于是去年年底,我跟船考察各開埠港口……”
頭接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一個小寡婦,乘船去外地?平平安安回來?”
“怕不是吹牛吧?這怎麼可能?”
不過也有人見多識廣,解釋道:“如今洋人船安全穩妥,頭等艙是單獨隔開的,價錢貴一點,不西洋太太都會坐船出行。”
林玉嬋笑著解釋,說我坐的是中國船。
然后略略講述了自己長江之行的見聞,把總結出的、洋行的慣常作,什麼齊價合同、限額合約、抑價開盤……都簡單解釋了一下。
質疑聲漸漸散去,換低低的慨。
而且,居然毫不藏私,就這麼清清楚楚地當眾說了出來!
不人小人之心地想,如果我知曉了這麼多幕行,告訴自己鋪子里的伙計,告訴幾個關系好的友商,讓他們規避風險就行了。要是公諸天下,自己的競爭優勢不就沒了?
都知道洋商狡詐。這些伎倆,不會是編出來忽悠人的。
單憑這幾句話,今日這熱鬧沒白湊。
有人氣不過,大聲道:“如今市場上什麼都是洋人說了算,本以為只是當的骨頭,現在看來,洋人笑里藏刀,專事算計,比那沒骨氣的還可恨!只是那些洋行,都是幾萬幾十萬銀子的本錢。我等小本生意,除了他們欺,還能怎樣?”
林玉嬋提高聲音:“沒錯。跟洋行相比,咱們都是小本生意。在座大伙之所以從商,有些是家業傳承,有些是機緣巧合,有些是被迫還債……大家都是本分百姓,只盼著和和的掙點錢,給自己的家人掙個溫飽。而自從大清開埠,洋商有備而來,他們萬里迢迢來到中國,不是來游歷,不是來度假,就是為了榨盡中國人的最后一文錢!縱然咱們不愿戰,為著自生存,也必須應戰!”
的話音里終于帶上了緒。小小的臉上面容肅穆,腰板得筆直,
眾人不容。這個看似弱不風的小寡婦理事長,約帶上了慷慨悲歌的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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