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姑悚然：“你……”

旁邊幾個自梳也口，尷尬笑道：“小爺，你差點害了我們全院。”

蘇敏微笑，問：“工霸什麼？”

這人總不能永遠欠著。

紅姑看他的眼神立刻不一樣，帶了敬畏。

終于不扭，跟幾個姐妹回憶一下，報了兩三個人名。

初夏的日頭一天比一天長。在和的暮中，大家各敘別來之，尤其是廣州的近況——紅姑說，德行前年販豬仔事發，了五十萬兩罰款，齊老爺眾叛親離，心力瘁，很快去世了。齊爺撐不起家業，門面只留了一個，靠著方和老師傅家底，還有數洋人客戶，目前慘淡經營，已淪為三流小茶行。

紅姑啃著塊燒鵝，笑問：“實話說，小妹仔，小爺，這事跟你們有沒有關系？”

“沒有！”

倆坑貨異口同聲。

一桌人都笑。

蘇敏又問：“如今你們如何揾食？”

“吃住都在妹仔這里，”紅姑還是習慣地管林玉嬋妹仔，笑道，“平時就搬點茶葉，晚上自己紡線織布，還有空打打麻將，愜意得很！

林玉嬋心里苦笑。輕松是輕松，資金消耗不斷，還不知能輕松幾天。

----------------

吃完飯，沒讓蘇敏收拾，引他到院子里，眼神指著幾間小屋。

“等紅姑們在我這做不下去，你能幫忙麼？”低聲問，“同鄉會會費都啦。”

蘇敏點點頭。來投奔的“同鄉”極有的，就算有，也多半跟男家眷一起。自梳份特殊，還真不太好安置。

不過以他和紅姑等人的，肯定不會說一個“不”字。

他忽然想起連日的小米粥饅頭，惡劣地暢想：“可以把義興茶館的大廚先換掉。”

他又側頭看一眼，有點詫異。

“剛還了你那麼多錢，還不夠？”

林玉嬋低頭看看腰間那鼓鼓囊囊的小包，苦笑：“這錢在我手上存不久。下個月，要還一批容先生名下的貸款。他那小洋樓的房捐稅費、還有各種營業稅也該了。另外還有兩筆違約金……扣除這些零七八碎，大約只能剩個零頭。”

這陣子義興有難，跑前跑后，幫著出謀劃策、險招致勝，看似游刃有余，其實自己的家底已經快空了。

就算容閎能平安長壽，他也不可能明天就飛回來。必須開始考慮自己的退路。

林玉嬋驀然抬頭，看似隨隨便便，笑問他：“你人脈廣，幫我留意著，這個小院子，有沒有愿意接盤租賃的。還有……這里的家貨，你若想要，我本價給你。”

蘇敏“嗯”一聲，問：“急嗎？”

“不……不急。還可以。一個月吧。”

他沉默片刻，不知盤算什麼，抬起頭時帶笑意。

“那麼我先要你的保險柜。”

果然啊，好的東西誰都搶，尤其這保險柜還是撿淘到的。

林玉嬋心里酸，像嫁兒似的依依不舍，笑道：“不過我現在還要用。等徹底沒錢了再給你。”

推門進臥室，點燈，彎腰打開保險柜，將腰包里那一沓銀票——一千余英鎊借了又還，變四千多兩銀子，博雅的最后救命錢——小心放進柜子里，鎖好。

銀票版本各異，認真地一張張數，纖細的手指在巨款中穿梭。

咔噠一聲輕響，后門關上。

平白滲出細汗，關上柜門，心跳一拍，笑道：“劫財呀？”

蘇敏走近，停在在后兩步遠，仿佛是到張，輕輕笑了。

“阿妹，”他聲音深沉，帶一點探究，“有件事一直想問你。”

林玉嬋“嗯”一聲。燈從側后方照出兩人影子。一高一低，都被拉長三分，側臉的廓清清楚楚，每一發都清晰搖曳。

明明隔著距離，可那影子卻溶到一起。蘇敏將手抬起兩寸，地上的人影也抬起手，正到影子里的腰肢。

有些氣短，扭過子，打斷那影子里的纏綿，微笑道：“什麼事那麼嚴肅？”

“你得跟我說實話。”

他再近一步，氣息到后頸。他剛吃了一肚子飽飯，聲音帶著饜足的笑意。

沒好氣地想，在他自己的地盤不敢造次，人模狗樣的，到了這里開始放飛，知道這滿院子人鬧不出花兒來，果然是柿子撿的。

縝地回：“我可以選擇不答嗎？”

“可以。”

蘇敏手，輕輕勾住手中的保險柜小鑰匙。

“阿妹，”他聲音愈低，“你如今上這麼多現鈔，許多日子了，有沒有想過……其實可以一走了之，幾輩子都不用再斗。”

林玉嬋詫異轉，見他面如常，眉目含笑，仿佛只是跟聊方才的家鄉菜。

笑道：“沒有啊。”

蘇敏似是不信，又近一步，幾乎將圈在保險柜旁邊的墻上，目幽深，笑問：“一次閃念也沒有過？幾千兩現銀哦。”

“沒……沒有。”

“沒關系，我又不是什麼好人。你說實話，我也和你講一件我的。”

又到那種悉的迫切的力，蠱而帶有侵略，不容人思考，口就想說蠢話，一步步進他的溫陷阱。

“古人”段數漸長，幾乎招架不住。

低頭，看他腰間小玉扣，一笑：“怪你提醒我了。我現在開始真心考慮這條路。你說，是去香港好呢，還是去澳門？”

蘇敏低低笑了，忽然捧起臉，額頭抵額頭。

溫熱，不燙，只是有點張。目不躲閃，一點沒有虧心事被拆穿的表現。

“澳門適合居養老。”他也順著的話，角抿出好看的弧度，呢喃道，“葡人的房子漂亮耐用，我家曾在那里有消夏的別墅。將來我去看你，我們去吃新鮮釣上的龍蝦，街上買蛋白杏仁烤甜餅。”

林玉嬋幾乎要信了，被他的目包圍，臉蛋灼熱，小聲道：“怎麼辦，說得我好心。”

蘇敏笑了起來，眼中春慢慢退卻，放開臉蛋。

“東家出事，伙計卷錢，這事不罕見。”他說，“你取了巨額錢鈔，并沒有全留在博雅總號，說明你也并不完全信任那里的人。阿妹？”

林玉嬋心里微微一。

頭一次理這種急事，做事帶三分直覺，當時確實沒起過這麼丑陋的念頭。

但……心深，確實有這種不便明言的想法。

辯解：“我、我是信任他們的，只是……”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把這些錢留在自己上……他們會怎麼看你？”

林玉嬋陡然驚覺，周一冷。蘇敏抬手想弄頭發，輕輕擋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