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封信鋪在床上，祝長樂裹著被子點兵點將，落在‘祝長寧’三個字上，決定先吃了二哥這道壞菜。

“不會又訓我吧，敢訓我我就讓大哥罵你！”祝長樂嘀咕著拆了信，看只有薄薄的一張還有些不信的把信封倒過來抖了抖，那個老古板嘮叨死了，怎麼可能只寫這麼點。

沒抖出什麼來，半信半疑的展開信，上面短短的幾句話讓愣住了。

“幺妹，近安。自你拜師學藝以來這并非你離家最久的一次，可我總覺這一次的時間超過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大概是以往你總是在那個差不多的時間會回來，等一等就能見到你，這次卻不知歸期。論果說因，皆是因二哥之故，二哥慚愧，待你平安歸來，二哥當面向你致歉。”

“小安一歲了，不會爹爹，不會娘親，但他會小姑，待你回來時應該已經能走路，到時你就該兌現承諾帶他飛檐走壁了。兄：長寧。”

祝長樂扁著看了幾遍，將信捂在口往旁邊躺去，家的酸書生第一次說話不拐彎抹角，也是第一次這麼敞亮的表述，不用訓斥表達關心。

大哥曾說二哥是祝家最適合站到大皖朝堂上去的人，只是還沒有開竅，現在，應該算是開竅了吧。

將來就算了兵權，大哥安心休養，爹爹激流勇退，祝家也不會后繼無人。

真好。

“哼，不讓大哥罵你了。”祝長樂輕聲嘟囔，臉上的笑意卻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將信塞回信封，祝長樂再次點兵點將，在爹爹兩個字上按住了，又扁扁，移了旁邊娘親的信上。

“爹爹肯定要嘮叨我，還是先看娘的好了。”

明明是怕挨罵的祝長樂說得冠冕堂皇，理直氣壯，拆了娘親的信看著這個厚度就笑瞇了眼，哎呀，娘可太想了，這得有**十來張吧。

可看著看著，就把頭頂上的被子扯下來蒙住了眼睛，緩一緩再繼續看。

這是一封信，卻也不止是一封信，墨跡有深有淺，段與段之間有時會有些接不上，祝長樂知道，這是娘斷斷續續寫了不知道多久的信，或者，從離家不久時就開始寫了，這些很可能并非全部。

絮絮叨叨的話里全是家常。門口又多了一擔誰家送來的海貨，有誰扔下一只野就跑了，云北通航了，碼頭都修復了，救回來的那些姑娘規矩學得越來越有樣，老三來了信，老二能干了，老太太總是不出門，日日在佛堂起居，眼看著又瘦了些，你爹爹擔心你夜不能寐，黑了瘦了，比起在京城時老了五歲不止，給他束發時發現多了許多白發……

用被子蒙住頭，祝長樂蜷起淚流不止，不知道這場戰爭對別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對祝家來說是全家上陣，沒有一個人得以置事外。以前不屑于不由己這個詞，覺得世間哪有那麼多的不由己，后來知道了，世上就是有那麼多不由己，比爹爹的無奈還多得多。

噎噎半會，看著剩下的兩封信祝長樂打開了爹爹那封。

“爹爹最近總是做夢，夢見你一是，爹爹怎麼你都不理我，你說你還沒有原諒我，要讓我后悔一輩子。聽了這話爹爹就知道這是夢了，長樂最淘氣，但是也最孝順，絕不會說，更不會做這麼讓爹爹傷心的事。解夢的說夢都是反的，所以爹爹知道這些事一定都不會發生在長樂上，爹爹在家等你平安歸來。”

祝長樂把信看了幾遍，拿起信封看了看，又倒過來抖了抖，確定沒有了還意外不已，爹爹竟然沒說一句正事，還以為，還以為滿篇都是告訴怎麼當呢！

可爹爹現在只擔心的安全。

祝長樂躺下把信又看了一遍，把信按在口想著京城見過的祝大人的威嚴模樣。

最喜歡把不拘言笑的祝大人逗樂，也喜歡弄他修剪得漂漂亮亮的胡子，知道他寶貝胡子還吃味，讓他在寶貝胡子和寶貝兒之間做選擇，最喜歡看爹爹對寵溺又無奈的樣子，一直都覺得的爹爹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可大哥出事那會說話說得好過分啊，爹爹一定很傷心。想現在就沖到爹爹面前告訴他，因為有祝大人這樣的爹爹，才有現在在西廉軍中游刃有余的祝將軍，當這事，是從爹爹那里學會的。

一直以為自己不會的事做起來并沒那麼吃力，不是有多天才，是在那樣的爹爹和兄長邊長大，多年的潛移默化下來不知不覺就學會了許多，爹爹如果知道了一定會非常開心。

最后祝長樂才打開祖母的信，這也是最厚的一封，比娘親的信都厚，將信封倒過來，落下一厚一薄兩張分開折疊的紙。

展開薄的那張，上面只有短短數語。

“去年春天時長樂說無事，于是祝家滿門得以安好。今年春天，長樂披掛上陣，在祖母看不到的地方依舊保我祝家安好。祖母能幫長樂的就是照顧好自己，康健的等著你回到我跟前來說一句：祖母，又錯過您一個壽辰啦，長樂祝您長命百歲。”

“長樂，就錯過祖母一個壽辰可好？。”

“嗚嗚嗚！”祝長樂著鼻子，抬起手臂去眼淚，打開另一封厚厚的信，一眼認出來這是祖母親手所抄的《金剛經》，祖母眼睛已經不好了，為了全部寫下來又是用的這種小楷，這得寫多久啊！

抱著經文祝長樂哭得像個孩子，實際從年紀來說，本也不過是個大孩子。

祖母您要說到做到，要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我會很快就回來的，一定只錯過您一個壽辰，您一定要等著我！

想到什麼，祝長樂翻而起跳下床，朝著家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祖母，爹爹，娘親，二哥，你們等我回來！

屋外，祝長和藍萍一站一坐著久久沒有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