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得他們!他們是殿下邊的人!
再看后跟著的胡子發白的老人家,不由激地紅了眼眶,聲道:“是不是大夫來了?”
霍延素來寡言,便由楊繼安擔當傳話人。
“大夫來了,去看看你娘吧。”
院中趙雙四聞言狂喜,撐著站起來,黑黢黢的手不斷挲著角,口中連連道謝。
老大夫進了屋子診脈,趙家父子大氣也不敢出,直到他起,方忐忑詢問病。
“大夫,我妻子怎麼樣了?”
老大夫肅容道:“子虧空太過,病拖了太久,必須要好好調理,否則壽數艱難。”
“大夫,求您一定要救救!”趙雙四哽咽懇求。
“就算調理好了,日后也不能干重活,最多做些輕巧活計,你還要救嗎?”老大夫沉重問道。
趙雙四陡然明白過來,驀地哭紅了雙眼,“大夫,我想救!需要多錢?”
老大夫嘆息:“是調理的藥錢,至得這個數。”
他出雙手。
趙雙四整個人都懵了。
十兩!他哪來的十兩!把他賣了都不值十兩!
趙小狗也意識到什麼,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在臟污的臉上蜿蜒出兩條扭曲的痕跡。
他想救娘親,可他實在沒有辦法賺錢。
絕籠罩在父子二人心頭。
楊繼安被這場景,轉首看向霍延。
昏暗線下,年英的眉目蒙上了一層翳,黑沉沉的眸子涌著極為相似的哀慟。
思及霍延世,楊繼安理解他的心,遂扯他到一旁,低聲問:“霍延,要不要幫幫他們?”
嘗過親人離世的痛苦,霍延自然不忍趙家妻離子散。
他雖遭人欺辱,歷經磨難,但尚存憫人之心。
他了:“如何幫?”
楊繼安提議:“咱們都沒錢,不如去求殿下吧!”
霍延垂眸看地,沒同意也沒反對。
“就這麼說定了!”
楊繼安約定好,回到趙家父子面前,先理殿下待的事。
“殿下有吩咐,要給靜文妹妹找間合適的屋子借住。”
趙雙四抹抹微紅的眼眶,沙啞道:“小人這就為小娘子找住。”
殿下愿為他請醫,他激不盡,無以為報。能為殿下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他高興還來不及。
只是妻子的病依舊如烏云籠罩心頭,他想對孫靜文表現得和善一些,卻只扯出一苦笑。
孫靜文雙眸真誠:“勞煩趙叔叔。趙嬸嬸的病一定能治好。”
相信殿下,殿下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不會不管。
第二十三章
趙雙四對鹽場,很快就為孫靜文找到合適的住。
他一點也沒敷衍,借住的人家是個寡婦,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兒,確實最為適合。
楊繼安很放心,謝過趙雙四,便同霍延一起往回走。
晚風陣陣,空氣中彌漫著大海的味道。
楊繼安問:“你想好怎麼去求殿下了嗎?”
霍延垂首沉默。
他雖想幫助趙家,但他如今不過一介罪奴,渾上下沒有一文錢。
想要施以援手,只能請求樓喻。
可……他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與樓喻之間,所隔不僅僅是世子和罪奴的距離。
他可以為趙家求,但樓喻憑什麼答應他?
他如今也不過是個可供折辱抑或驅策的奴仆罷了。
霍延有自知之明。
見他不作聲,楊繼安又道:“不如我們直接稟明原委,殿下襟懷坦白,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霍延忽然駐足,低聲問:“他真會答應?”
“當然!”
楊繼安瞪大眼睛,“霍延,你不會還在誤會殿下吧?”
他很是不解:“這麼多天下來,還不夠你明白殿下的為人?”
霍延遲疑著搖首。
楊繼安著急:“怎麼就不明白呢!”
霍延再次沉默。
他總覺得,如今的這個世子,同之前的世子并不一樣。
似乎不僅僅如他們猜測那般,世子此前只是在演 “心狠跋扈”的戲碼。
慶王世子折磨他時,眼神中是純粹的惡意,他看得清清楚楚,那種深刻的偏執與瘋狂,不像是裝出來的。
而如今的世子,眼神中雖再無惡意,但眼底著冷漠。
這種冷漠并非待人冷若冰霜,而是有種徹世事、俯瞰眾生的居高臨下。
霍延相信自己的直覺。
對比以前揮鞭就打的世子,這位看似溫和敦厚的世子,更加讓人不敢小覷。
霍延見過許多人,卻從未見過這樣一個矛盾的年。
他看不,故不敢輕易定論。
他不敢保證,樓喻會縱容他的自作主張。
楊繼安轉轉眼珠子,心想:看來霍延和殿下之間還有不誤會,不如他就把這個拉進關系的機會讓給霍延一個人好了!
前面就是營房,楊繼安忽然彎腰捂肚子:“肚子好疼,我去方便一下,你一人去找殿下吧,別忘了,趙嬸子等著你救命呢!”
話音未落,人已跑遠。
霍延:“……”
營房中,樓喻冷不丁打了一個噴嚏,問馮二筆:“霍延和繼安怎麼還沒回來?”
馮二筆替他披上大氅,“奴去瞧瞧。”
他掀簾出了營帳,沒走幾步,就看到不遠煢然孑立的霍延。
馮二筆快步走過去:“怎麼就你一個?”
霍延:“楊繼安去如廁了。”
“那你站在這做什麼?”馮二筆道,“回來了就進去復命,免得殿下擔心。”
霍延眉眼蕭索,低低應了一聲。
二人一同了營房。
樓喻很自然地遞給霍延一碗姜湯:“外面風大寒涼,這是剛煮好的。”
營房點著燈。
年世子眉目婉然,于燭搖曳中平添幾分溫。
霍延直直看向他眼眸深,愣著沒接。
“怎麼?嫌味兒沖?”樓喻不由暗笑他到底年心,徑直將碗遞到他手上,“再嫌也得喝。”
霍延垂眸,掌心著碗壁,姜湯溫溫熱熱的,那熱度過冰冷的皮,漸漸滲五臟六腑。
楊繼安說得沒錯,眼前這人的確心懷仁慈,恤下民。
他仰首利落飲下。
如此溫,又如此高不可攀。
“若無事,便回去休息罷。”樓喻吩咐道,“明日就得工,注意養蓄銳。”
霍延扣著空碗,眸幽遠深長。
“大夫為趙雙四妻子診斷,言藥石可醫。”
樓喻下意識回:“這是好事啊。”
霍延為何突然說這個?
“可趙家清貧,藥石昂貴。”霍延凝視著他,“若是無錢買藥,趙雙四之妻只能等死。”
樓喻愣了一下,笑意漸淡:“所以?”
強烈的自尊作祟,霍延話到邊,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求人借錢之事他從未做過,更何況,求的還是樓喻。
指尖掰著碗沿,他垂眸艱難開口:“殿下可否借銀十兩,我定會……”
“你定會還我?”樓喻問。
霍延:“……”
樓喻審視著他:“你如今能不能拿到月錢,都是我說了算,你要如何還這十兩銀子?”
“我可以做事賺錢。”霍延生開口。
樓喻沉默片刻,忽地低聲輕嘆:“你說出這番話,置我于何地?”
霍延怔然。
樓喻卻不再理他,轉首吩咐馮二筆:“你去送十兩給趙家。”
馮二筆應下,瞪一眼霍延。
見他傻站著,便沒好氣道:“還不走,在這堵門嗎?”
霍延皺著眉,他覺得自己或許說錯了話,但又不知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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