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說的起勁,仿佛已經看到了京都繁華的盛景,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可若是知道自己終歸落得這般結局,還會不會義無反顧?
陳婠不用問,這些事早已爛于心。
文昌十三年,大哥陳棠從大營衛尉提升虎賁校尉,直接聽命于九營總領。
虎賁營乃九營之首,實力最為強大。
只是目前文惠帝注重民生,講究以仁義治天下,對軍力儲備并不重視。
而虎賁營背后的實力,乃是太子。
虎賁軍正是在他的帶領下,才走向巔峰。
他現在仍是太子。
想到這里,陳婠不自覺地握了手。
安平連忙查問,“小姐可是不舒服?怎麼出了冷汗?這郎中的藥喝了許多天,總不見好。到時候怎麼能經得起路途奔波呢!”
陳婠又問,“母親呢?”
安平將碎發用小齒梳簪起來,出潔的額頭,“夫人在祠堂供奉祖先,說先人庇佑,陳家雙喜臨門,是積了大造化。”
陳婠端起藥,“你去將院子里的蘭花培培土,我瞧著生出枯葉了。”
安平前腳離開,陳婠便將藥盡數倒花盆土里。
決意不隨父兄京述職。
怎麼會忘記,正是父親升職不久,在瑞王府的賞花宴上遇到了太子,也正是那一天,徹底改變了原本平靜的命運。
那時候,母親說,以婠兒的出能嫁貴族門就是極好的,萬沒想到自家兒如此出,竟然得到太子垂青。
太子封禛,人中龍,雄才大略。
能聘東宮,伴君左右,盡榮華,將來主皇城,母儀天下,是天下所有子的奢!
果然都做到了,陳氏一門風無限。
可是,那又如何呢?
陳婠寧愿父親鎮守滄州,安治一方百姓,好好做他的滄州太守,過富足平凡的生活。
的漩渦永無止境,若當時明白,又何必去追名逐利,何必去你死我活?!
所以,并非是郎中的藥方無用,而是陳婠從來就沒有服藥。
的病,不能好。
眼看離回京述職的日子越來越近,陳家夫人也急得,兒出落得亭亭貌,已到了婚配年紀。
陳太守家小兒深閨芳華,之前上門提親的人家絡繹不絕,但多是滄州本地名門族。
而現如今陳老爺升遷,自然是要往京城尋覓良家。
前院賓客盈門,后院里卻都為小姐的子骨憂心。
陳夫人上有兒子陳棠,這小兒陳婠是老來貴,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和老爺都疼的。
嫁人上頭自然更是嚴加挑選。
郎中換了一個又一個,仍是起效甚微。
陳夫人暗自奇怪,自家兒素來健,可自打半月前夜間忽然昏迷,到現在也沒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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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兄長陳棠歸家的消息時,陳婠是在繡閣中小憩。
桃花繡屏前一鼎小金爐散著玉蘭花香。
安平笑地跑進來,“小姐您看,這是何?”
陳婠睡眼惺忪,但見眼前是一條鎏金的灰鬃馬鞭。
放下團扇接過來,心下歡喜,“哥哥回來了?現下何?”
安平將馬鞭收起來,攙起陳婠,小聲說,“大公子吩咐奴婢,帶小姐去馬場,趁這會子老爺夫人休息,咱們要快些。”
陳婠會心一笑,換了便裝就出門。
午后艷下,遠遠就見那一道筆的影。
陳棠一襲天青蟒袍,正靠在駿馬上,沖揮揮手。
陳婠走近,舌尖婉轉良久,終是喚了一聲,“大哥。”
他們陳家,唯獨陳棠一輩子明磊落,不貪慕虛名,憑一腔熱戰抗擊敵寇。
從衛尉一路戰功赫赫,尸山海里打拼出來,最后封遠大將軍,鎮守北關。
直到死,也沒能回來相見一面。
“上月你說想要一匹駿馬,我替你在軍中留意了許久,這是從烏蒙繳獲的良駒,黃膘,日后,你便是它的主人了。”
陳棠聲音渾厚,眉目俊朗,這個哥哥自小好勇敢,從年起就不知是多閨閣子的傾慕對象。
只是他一心用在戰場上,如今二十有五,仍未家立室。
但對陳婠這個小妹,陳棠卻是十分袒護,時常背著父親帶出來散心游玩。
“大哥,你和父親可以不去京城麼?虎賁營就在滄州邊界,離京城不遠,我不想離家。”陳婠鄭重著他。
陳棠爽朗一笑,顯然沒領會到的意思,牽著馬帶往前走,“小兒家怕生,滄州雖好,京城也不差,最重要是有更廣闊的馬場,到時候大哥帶你去狩獵。”
陳婠默默點頭,輕咳了幾聲,陳棠蹙眉,“還沒好麼?明日我便去京城替你請更好的大夫。”
陳婠卻說,“大哥,教我學騎。”
陳棠顯然有些吃驚,據他所知,這些侯門閨秀多是花似得養尊優,通琴棋書畫,別說是騎馬,只怕是遠遠見了馬都要嚇白了臉。
陳婠再次篤定道,“琴棋書畫那些取悅旁人的東西,我已經學的太多。這回,我要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陳棠目漸有贊許,“你果然未教為兄失,懷非尋常閨秀可比,江山無邊,不去瞧一瞧枉過此生,只是兒家終有不便。”
陳婠揚起臉,由安平扶著坐上馬背,“終有一日,我定要看盡山河。”
而不是被當金雀一般養著,囚皇城一生!
陳棠意氣風發,“好,為兄答應你,若得機會,便帶你出邊塞,縱覽山河廣闊!”
艷無邊,微風徐徐,陳婠許久不曾如此暢快。
笑起來,眉眼如新月,面如堆雪,臉頰暈桃花。
清新可人,,而不凌厲。
從后院進去前,陳棠悄聲與道,“這幾日有貴客到訪,我會再空陪你去馬場。”
陳婠躡手躡腳回房,推開門,卻頓住了腳步。
面前,母親和父親雙雙正襟危坐,審視著自己。
“婠兒你過來。”父親陳道允素來嚴厲,陳婠其實是有些怕他的。
陳婠緩緩過去,并不遮掩,直主題,“不瞞父親,兒實是不想京。”
陳道允沉聲便問,“為何?”
陳婠看了一眼母親,全然一副惋惜的神,“父親雖然仕途昌平,陳家看似步步升遷,但卻可曾預想到,今日不論如何風,日后終有盛筵散盡的收場。伴君如伴虎,難保不會有難以全而退之時。廟堂之高,無窮無盡,父親,安做一方太守不好麼?”
陳夫人對兒的一番話很是震驚,良久才道,“婠兒…你哪里學來的道理?”
陳婠鄭重,“此乃兒心中所想,盡數說于父母,全。”
陳道允深深了兒一眼,斂而去。行至庭院,他才對陳夫人道,“婠兒將來必有造化,非你我所能左右,此事,且隨意愿吧。”
陳夫人無奈,只得道,“我且留在家中,再做打算。”
初戰告捷,陳婠不由地松了一口氣。
至,爭取來一線機會。
每每夜深夢回,皇城那抑寂靜的氣氛,都得不過氣來。
那是天下至高,高不勝寒,沒有人冷暖,只有王敗寇。
而他,陳婠始終不愿去多想,不能去面對。
那麼,就遠遠避開好了,再無集是最好的選擇。
他們都不必用一輩子相互折磨,耗盡。
任他高坐廟堂、指點江山,山高水長永不相見!
他是個好皇帝,卻不是的良人。
府家丁忙的熱火朝天,整理行頭,滄州比鄰京都,但隔了一條滄河,需要走一段水路。
有幾天沒見到陳棠,陳婠思量著他可是又回到軍營,來不及告別?
如今府重心不在這里,母親也未在干涉,是以陳婠按時服藥,日漸轉好,但卻不能恢復的太快才是。
換上簡單的襦,特意穿了襯,正方便騎馬。
帶上馬鞭,陳婠悄然溜到陳棠的屋舍后面。
隔了窗戶,看不真切,瞧見一個高的影坐在里面。
便將門推開一線進來,輕手輕腳地闔上,用子抵住門板,輕快地喚了一聲,“大哥?”
那人不語,陳婠并未多想,擺弄著馬鞭款款上前,言語中有些許俏皮的意味,“趁爹爹正忙,帶我去馬場吧,幾日不曾練習,都要生疏了呢。”
說話間,那人也回了頭,正與迎面而。
陳婠一驚,楞在原地,這眼前人,并不是大哥!
男子陌生的姿容英俊,形和大哥一般結實拔。臉容棱角分明,眼眸深邃,依稀像有幾分胡人的統廊。
年紀尚輕,周卻自有一凌厲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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