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錦市地東南沿海，長江以南，開春季節，梅雨不斷。

淺喜盯著落地窗前不斷劃落的雨水，雨打綠葉，細細的聲音傳進耳畔。

三年前冬日，淺喜偶然在河里救下霍知岸八歲的奄奄一息的親生妹妹，從此和霍家有了瓜葛。

霍知岸拿著兩份訂婚協議展在面前，漆黑的眸子凝視，說了八個字：“互相尊重、互不干涉。”

他禮貌地說，家里長輩催婚，爺爺選中了你。

而自己想專注事業，并無談的心思，只能出此下策。

條例你可以細細看，條件可以商量開。

是他們家的救命恩人，如果不同意，他尊重，絕不糾纏。

如果同意，可以簽字。

那時候，他對自己的態度還算隨和，有耐心。

淺喜一言不發，在乙方那一欄簽了字。

一開始確實抱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畢竟，他也曾救過自己......

莊淺喜抬眸凝視窗外雨景出神，記憶回到多年前那個晚上。

男人戴著金眼鏡，緘默地坐在二樓臺椅子上，目隔著黑夜穿下來，和匯。

淺淡地提醒：“水深，不要再往前走了。”

那是第一次認識霍知岸。

那天夜里的他，那份神態和聲音，再也沒有見過。

他們之間，曾拼命地努力過。

但既然命運從一開始就沒有眷顧，那就算了。

淺喜出鋼筆，在合同甲方那一列，一筆一劃簽上自己的名字。

*

晚上，雨逐漸停了。

門口傳來開門聲，淺喜坐在沙發上，從電腦屏幕抬起眸。

霍知岸換好鞋，走進客廳，步伐虛浮。

淺喜見他神痛苦，眼眸浮了幾分醉意。

聞到他上的酒味。

霍知岸看見淺喜，解領帶的手頓住，放下。

“怎麼還沒睡？”語氣不耐煩。

他眼底劃過一道冷嗤。

是看見小回來，心中起了危機麼？

“這麼晚了，你不用等我。”他心不好，疲于應付面前這位被長輩強安排的未婚妻。

小回國，對自己兄友妹恭。

表面雖然看起來笑嘻嘻，可他知道，這麼多年異國他鄉，是帶著怎樣的心吞噬著那份痛苦，久而久之鍛煉出這份強大的心，甚至能微笑對著其他人出“嫂子”。

是真的想通了？決定放棄自己了？

想到此，他心痛地一，厭惡地瞥了眼莊淺喜。

淺喜還沒開口，被他打斷：“如果你想說我和小的事，那就不用了。你應該清楚，我們之間，互不干涉。”

淺喜平靜地看著他，緩緩道：“你不是有事跟我說麼？”

霍知岸才想起白天給發的一則消息。

他讓早點回來，因為經常加班，自己沒時間等到那麼晚。

霍知岸道：“明天上午，你跟我去取一下給爺爺的生日禮。”

“好的。”

“早上八點。”

“可以。”

霍知岸看了眼淺喜，坐下沙發。

向來都這麼“聽話”，凡是自己待的事，應承得很爽快，從不扭。

準確的說，這幾年來，他從沒見過有任何傷心、生氣或一的緒波。

矯造作地養蘭花，故作姿態地品茶，乖巧聽話地迎合自己。

上的一切都無趣而虛榮。

淺喜沒，似乎在猶豫什麼。

霍知岸本想繼續解領帶，見依舊站在自己面前，十分不方便。

他再次放下手，冷聲：“還有事麼？”

“......沒有。”

淺喜抱著電腦上樓，轉前隨口道：“廚房還有飯和菜，席嬸留給你的。不過已經冷了，你要吃的話可以自己熱。”

霍知岸晚上顧著喝酒，確實沒吃飯。

不過......越關心他越煩躁。

飯和菜自然是囑咐阿姨留的，假模假樣地裝作對自己不在意的樣子，是想換取自己的愧疚麼？

一切的心思和小把戲，在自己面前只會原形畢。

他沉沉嘆息，抑著心中緒。

*

淺喜盯著手邊的合同，在臥室靜坐了一個多小時。

外面毫無靜。

推門出來，樓下客廳，臺燈還開著。

淺喜輕步下樓，霍知岸依舊靠在沙發上。

進廚房倒茶，經過沙發，霍知岸一不。

手邊茶幾上放著一瓶剛開還未喝完的酒。

淺喜出廚房，借著喝水的作瞥了眼霍知岸。

男人雙橫陳，膛隨著呼吸均勻起伏，睡得很沉。

悄悄坐下沙發，安靜地、仔細地端詳他。

他眸子闔著，角自然下撇，睡容也帶著凝重。

大一那年，哥哥因救跳河自殘的子意外亡。知道后大病一場，險些植人。

母親扇腦袋，指著鼻子怒目大罵：“你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哥沉下水里？！你怎麼好意思的？怎麼好意思還站在岸上的？！”

“怎麼不是你去死？！怎麼不是你替他去死！！”

父親則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一眼不愿意看。

家里急缺錢，淺喜最忙的時候，每日翹課打三份工。

酷暑夜里，穿著一厚重的外賣服，戴著頭盔給人送外賣。

那是煙錦北郊區一片豪華的富人區。

淺喜送完一單外賣出來，后的別墅里在開酒會。

繽紛的彩燈照在上，耳畔傳來悠揚的鋼琴曲調。

抬起空的眼睛，看頭頂被云層遮住的月亮。

前方小道通往觀景湖，不多時，烏云移開，亮白的月照在不遠湖面上。

淺喜突然聽到有誰在。

豎起耳朵，盯著湖面波，確信那是哥哥的聲音。

哥哥那片湖，就在這片區域。

一時有些頭暈目眩。

如果說這個世上有誰最，那一定是哥哥。

哥哥救人時，在現場。不懂水，被旁人攔著。

自殘的子掙扎不上岸，被哥哥推上去后賭氣把耗盡力氣的他踹回河里。

哥哥以前說要教游泳，懶得學。說哪一天自己落水要死了，哥哥肯定會救我的。

他就頭，笑罵不許說胡話。永遠不會落水。

明明......應該早早學游泳！

還躺在醫院病床上醒不來，父親一句話不和多說，母親說死的怎麼不是？

是啊，這個世上，還有誰會留。應該跟著哥哥一起跳進水里。

淺喜抬起深的眼眸。四周寂靜無聲，毫無人影。

從這里到前方觀景湖，十米左右的距離。

邁起腳，一步步向觀景湖踱過去。

凝著湖面天上，那里孤寂地懸著一顆遙遠卻黯淡的星星。

那是哥哥，他看著自己。

很想他。沒有人知道自己有多想他。

腳踩進湖邊雜草里，無數草利爪般纏在鞋上。

萬籟俱寂，只有不知藏在草地哪個方位的夏蟲，在一陣陣有氣無力地嘶鳴。

向更深踩去。

冰涼的水漫上腳踝。

沒小肚。

到彎的時候，后忽地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水深，不要往前走了。”

淺喜被嚇了一跳，驀地回神。

轉，開宴會的別墅二樓臺上坐了個男人。

男人穿了全套的黑西裝，雙優雅疊，緘默地靠在椅背上。

他背坐著，臉掩在黑夜里，眸漆黑地盯著自己。

淺喜手背抹掉眼里銜著的淚，震驚地打量他。

門側白的紗簾隨著夜風一陣陣飄在男人肩上，看不清他的臉，只留意到那人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

后門被推開，保姆笑著喚他：

“霍先生，您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

男人收了看淺喜的眼神，起回了屋。

后來淺喜才知道，那棟房子的主人是霍聽竹夫婦——霍知岸的父母。

淺喜把霍家小兒力抱上岸，從水里瑟瑟發抖鉆出來，看到岸上，霍知岸朝自己下來的手。

冬日的在他金邊眼鏡框上泛出亮澤，淺喜怔了怔。

那是第二次遇見霍知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