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在驪山，你救下那年之后，他是否給你一本書冊。”

“書冊？”戚白商蹙眉，“不曾。”

“想好再答。”

戚白商慢慢吐出栗氣息：“便是

椿ྉ日ྉ

殺了我，也是沒見過。”

“好啊。”

惡鬼面下卻是低聲笑了，“再我發現你騙了我，這條命我便取走。”

“……”

戚白商心口一栗，但還是勉力開口：“侯爺今日不殺我了？”

“在那之前，且先寄著。”那人疏懶應了。

這一次他并未否認。

戚白商微微咬，幾息后，帶著某種決然眼神輕聲開口：“凡寄于當柜，便有歸利。我命亦然，侯爺可需？”

那人側眸，似笑而非：“你能給我什麼。”

“我居戚家，愿為侯爺耳目。”

“所圖呢？”

“真相。”

惡鬼面回過來，眼眸昏昧不明：“什麼真相。”

“今日瑯園之事，待侯爺查明，”戚白商輕吸氣，“我想知道，下毒之人是誰、所投之毒何來。”

隔著冰冷猙獰的面甲，那人輕狹起長眸，自上而下地俯睨著。

“只為了戚婉兒？”

戚白商眼神輕晃，終究說了謊：“是。”

那人疏慵散淡地笑了聲：“戚姑娘自難保，倒是姐妹深。”

雖聲線冷淡如冰玉，但嘲弄也分明。

戚白商垂眸：“長公主獨有一子，侯爺再無兄弟姐妹，自然不懂。”

“……”

空氣中無形之弦驟然繃，如弓勁弩張，煞氣迫人。

戚白商本能警惕地抬眸。

卻聽惡鬼面下，那人啞聲笑了：“我說，我不是謝清晏。你不信？”

戚白商遲疑。

“兄弟姊妹……謝清晏是沒有，但我有，”惡鬼面低聲，渺然若霧，“有人為殺我而生，有人為救我而死。有又如何？”

那話聲雖輕，卻人心神恍惚，像是有什麼極悲傷或怒竭難抑之事要從中迸出。

可惜不等戚白商從中醒神。

“這你也信。”

惡鬼面下一聲輕哂，嘲弄回眸：“閻王收從未有過你這般輕信于人的暗間，你確定自己活得到按本歸利的時候？”

戚白商：“……”

不愧是閻王收。

鬼話連篇的本事都一流。

-

有謝清晏作安排，這趟瑯園之行終究是結束得有驚無險。

戚世的車馬提前得了告知，就停在側門外。

而站在馬車前的那道影卓然，拔如松，與在朝堂上激辯權貴時如出一轍，上一眼便能認出。

“是戚世送你來的？”

謝清晏停在最后一段曲廊下，遭廊旁竹影覆得約，藏在惡鬼面下的眼神也意味不明。

“長兄寬仁，今日若非他在，我出不得足的府邸。”戚白商自覺繃起給人做“細”應有的恭謹態度，答得也乖巧。

“原是我錯辨良才，”謝清晏長眸輕狹，“京不過數日便將人拿下了，戚姑娘好手段。”

“？”

戚白商抬眸。

也恰是此刻，那人俯近前，惡鬼面未曾攔下的一縷長發染著清冷松雪香垂下來。

他低聲涼冽，似笑似冰。

“忘了提醒你。”

戚白商繃心神：“什麼。”

“不要妄圖攀附二皇子。”那人低聲耳語，溫卻又冷漠至極，“我要凌永安娶你，你便逃不過。即便謝聰與戚世加在一起，亦阻攔不得。”

“……”

戚白商僵停。

幾息后，對著那道已經轉離去的廊下清影，垂眸，攥了指尖微微伏：“是，侯爺。”

戚白商踏出瑯園時，戚世就站在馬車旁。

見出來，他上前一步：“我聽說今夜瑯園生，你……”

“白商無事，謝過兄長。”戚白商作禮。

“方才送你出來的，是瑯園中人？”戚世了眼早已無人的曲廊。

不知為何，那道影明明只是站在昏昧里，未曾現面，卻已他覺出了幾分似曾相識的危險。

“…是，”戚白商截住話頭，“此地不宜久留，兄長，我們先回府吧。”

“好。”

沿著小路遠行的馬車，戚白商著銅燈下疊起的黃綾折子，收回目：“今日之事是白商叨擾兄長，還耽擱了你的公務。”

“無礙，折子已寫好，我明日遞上去也一樣。”

“…嗯。”

來路上張婉兒中毒之事，只著急趕路，戚白商還不覺得什麼。此刻歸程，兩人相顧無言，才忽然覺得此路有些漫漫了。

最后還是戚世先開了口：“這些年你在衢州莊子里，生活得可好？”

戚白商遲疑：“還好。”

“你可是怪我，不曾前去看過你？”

“白商怎敢。”

戚白商發誓，自己這話出自肺腑，然而抬眸向戚世，不知怎麼就覺著他一副“我就知你怪我”的神。

“我并非不愿，五年前外務行經衢州，傳話人說你不在莊子里。我以為，你應是不愿見我。”

“額，并非如此，那時我……”

戚白商卡了殼。

要直說那時跟著老師游醫在外嗎？可老師不讓對外人提起他的存在啊。

“無礙，”戚世見結舌，難得顯出幾分時呆怔模樣，眼底不由泛起笑意，“你如今不怪我了就好。這些年來，我知你與婉兒常有信件往來，卻從不愿寫信給我，我本以為你是不愿見戚府之人、更不想提及當年之事。得知你歸京，我才想自己大約猜錯了。”

戚白商有些心虛：“白商絕無此意。只是不敢妄自攀附兄長……”

戚世卻皺了眉：“你是我親手領戚府正門的妹妹，何來攀附之言？”

“……”

多說多錯，戚白商閉上了。

“如今既說開，我便也放心了。今后有兄長在，任何事你都可以來尋我。”戚世安道，“與凌家結親之事，你若不愿，父親那兒我來為你周旋。”

戚白商眼神微，跟著想起了某人臨走前笑里藏刀的涼冽嗓聲。

輕嘆：“此事，謝清晏不會善罷甘休。”

“定北侯……”

戚世皺眉，眼鋒凜然：“此人所圖，我看不。日后你離他遠些，免得被他卷京中紛舊事里。”

舊事？

戚白商若有所察地了眼桌上的黃綾折子。

“只是戚家恐難避此劫。”

戚世皺眉，“婉兒與征公主之間，不論他選誰，或都將為上京前后二十年里最大的變數。”

“……”

戚白商托著下頜，在心底輕嘆。

若是京之前，還能說一句，只要別選婉兒就好。

可今日之事已然明白——戚家早就作為二皇子的一顆棋子，落局中。若婉兒嫁了，未必能得安寧，若婉兒嫁不……

那怕是偌大戚府，不論婉兒還是，都得不了什麼善果了。

“……”

車窗邊，眉眼漂亮驚艷卻又沮喪的戚白商難得流幾分小姑娘的惆悵模樣，時不時往外嘆口氣，還一氣三停，慢慢吞吞的。

戚世回神后見了，不由笑著抬手，去了頭頂：“莫怕，兄長護著你。”

手落上去，兩人俱是一頓。

跟著，戚世垂手，戚白商轉眸。

憋了半晌，小姑娘輕咳了聲，把憋得臉頰微紅的那口氣從馬車小木窗吐去天邊了。

孤月清寒，正半半現地懸在云際。

——

同一片靜謐的夜空下。

瑯園一角小院，夜已深。

云侵月踏著夜轉過游廊，步敞著窗的昏昧房中。

“這事我實在想不通，長公主府從前是燒不起蠟嗎？你怎麼就這麼不點燈呢？烏漆嘛黑的，你也不怕摔著。”

云侵月一邊嘟囔，一邊嫻地掏出火折子，掌上了燈。

“那云府是否從前便無門，”謝清晏神疏慵地靠在窗邊，漆眸兩點，淡淡瞥來，“才養了云三公子從不敲門的習？”

云侵月剛要笑，卻忽察覺什麼，在空氣里嗅了嗅。

他臉微妙：“你飲酒了？”

話問出去，他眼神已經習慣地落向那人掌中——

果然。

謝清晏斜倚窗畔，左手半，掌心中掛著塊溫潤的玉佩。

他進來前，那人應是對著月，正在……

“賞”玉佩。

——這是某人酒后若醉，唯一不改的表征。

那枚玉佩樣式簡單，是質地極好的和田玉，云侵月早幾年有幸見過，上面也沒什麼花紋圖

𝑪𝑹

案，只雕刻著“夭夭”二字。

為了搶來這玉佩一觀，云侵月那次還有幸差點把自己小命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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