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白商拿起陶燈，挑簾：“將他抬進來。”

連翹一聽連忙攔道：“姑娘，這已然夜，男有別，還是……”

戚白商卻挪開了桌案，掀起案下頂蓋，拿出里面的行醫藥囊。

神間早沒了平素懶怠。

“老師收我門時便說過，我當先為醫者，再為子。”

“……”

連翹本來也沒指能攔住，只能嘆了口氣，認命地下去和紫蘇抬人了。

一炷香后。

沿道行進的車駕，戚白商將細如牛的銀針從年傷者的風池捻起，然后徐徐直，輕而長地嘆了口氣。

連翹驚恐地睜大眼：“沒救了？”

“有。”

“那就好，我還以為他要死在咱們馬車上了，”連翹松了口氣，跟著不解，“既然有救，姑娘為何嘆氣？”

戚白商瞥了眼地上，重傷者微微了下的眼皮：“我只是在想，現在折返，把人扔回剛剛經過的地方，是否還來得及。”

連翹：“……啊？”

戚白商以燭火度針，斂回囊中：“這人重傷不是摔出來的，上多是刀傷劍傷，略看來，不下十道。”

連翹僵住：“紫紫紫蘇，快快快，掉頭把人扔回——”

自然是來不及了。

此間，車駕早已向前行了數里。

而匿在夜中，后方向的馬蹄追聲漸漸清晰。

眼看車駕就要進林中的匝道。

月下，忽風拂影——

驚馬嘶鳴在前，殺伐之氣在后。

白刃襲來，紫蘇向側下腰，避而過，那未收的一刀狠狠砍在了車駕轅木上。

木屑四濺，驚起馱馬嘶鳴。

另一道刃追其后，倉皇間，紫蘇只得揚手以落袖中的短匕一擋，而后手中韁繩猛提，馬車再被迫勒停。

布簾外，紫蘇沉聲道了句“護好姑娘”，提刀踏下。

鐵戈鳴聲頓時響徹長夜，驚飛了林中的鳥啼。

“速殺了！”

追殺者惡聲傳。

看架勢，竟是不問不究，上來就要滅口。

連翹臉發白，咬牙壯膽往外看了眼：“姑娘，外面有兩人，騎一匹馬來的。怕是練家子，紫蘇以一敵二拖不了多久。”

戚白商眉心輕蹙，心念電轉。

此刻早已夜，又是深山，雖在道上，但想等路過之人臨近求援，怕是夠們三個等到閻羅殿去了。

此計不通。

從貌特征看，傷者不是什麼富貴人家，追殺者刀刀見骨，不死不休，絕非圖財，更像害命。即便將人出或棄下，也不會放過活口。

此計亦不通。

“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占，也是霉極。”

須臾間，戚白商已經在心里過完一遍，又嘆了聲。

那就只有最后一個法子了。

連翹放下卷簾，回頭見到自家姑娘竟還穩穩當當，一寸沒，不由急聲道：“紫蘇扛不下兩人的，我這就去引開另一個人，姑娘快駕車逃命吧！”

“……”

戚白商拉住了連翹，“他們有馬，而我不會駕車。若翻下山崖，摔個七零八落，不如他們一刀結果了我。”

字字輕飄，但篤定。

連翹卻是快急哭了：“姑娘，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思說自己的風涼話！”

話聲未落，一只玉石小瓶被塞進連翹手中。

低頭看去，愣了下：“姑娘？”

“我教過你，須用在空曠開闊地。”戚白商慢吞吞蹙眉，“記得屏息，最好……”

“明白了，姑娘保重！”連翹立刻打斷，玉石小瓶，飛快鉆出了車駕。

戚白商并未去看神壯烈的連翹，遲去半步，同樣了一在左手掌心，扶著車駕飾，悠悠起。

在彎腰出車駕前，戚白商掛上面紗，回眸，多了眼車里地上的年。

“…我仁至義盡，你自求多福。”

車簾在后垂落。

戚白商扶著車駕外棱，緩直起，向馬車下。

今夜月明星淡，地白如水。

紫蘇在東側數丈之外，正與一人纏斗。

連翹孤跑到了馬車前方，停在林的空地上，這會兒正叉腰，啞著聲朝那兩人中移目者咋呼：“你…你來追我呀！”

在戚白商出馬車前，終于的另一人確實是如連翹所愿去追的——

直至此刻。

“先殺主！再殺仆！”與紫蘇纏斗者余看清了戚白商的著，當即下令。

朝連翹拔足追去的那人毫不猶豫，頃刻就折返回，手中揮起的刀煞雪，在月下弧起一片冷芒。

殺氣瞬間近車馬，眼看是避無可避。

“姑娘！！！”

來的連翹嚇得目眥裂，一瞬就啞了聲。

然而馬車車轅上，藕長的子竟像是嚇得呆住了，一不地垂首停著。

眼見白刃劈近。

戚白商藏在后的左手撥開了玉瓶瓶口，按住。

‘三。’

藥效揮發范圍只有丈，必須一擊中之，不能稍早或晚。

‘二。’

戚白商深吸氣，夜涼意深肺腑。

‘一……’

就是現在。

戚白商驟然抬眸。

面前薄紗橫劈下來的刀刃殺氣猛烈拂開，從臉頰落向一側。

月下清艷，冠絕京華。

來人手中，劈向子那纖弱頸項的白刃竟下意識收了三分勢。

然而戚白商沒有毫遲滯。

背于后的左手抬起，在荷花寬袖下就要松開那只要命的玉瓶。

“錚——！！”

忽有疾弓勁。

剎那間，破風之聲撕碎了漫天青夜。

一箭凌空而來。

“咻——”

“當啷！”

戚白商眼前，那道雪似的刀芒被一箭落。森冷的箭尖著頸側，直直沒了后馬車棱中。

“嗡……”

長箭箭羽停在戚白商耳側，震不已。

一兩息后，子耳鬢旁，綰起的青幾縷垂墜，如瀑長瀉。

青，雪，紅，烏眸。

姝添清嫵，月下近妖。

縱使是從道旁兩側撲上來，呼吸間就將那兩名追殺者擒下的甲士們，此刻也都不住打量向。

花容失，該是更艷絕。

然而人面上尋不見分毫栗然。

正相反，戚白商凌駕于一眾猙獰面甲的環圍間，輕緩緩地抬了眸，向了道正前方的林中。

林中一道清影，難辨真容。如玉山巋然，長帔飄飄，不似凡塵中。

此刻眾人駐目，唯獨那人漠然垂首，低眸，他勾弦覆甲的修長指骨松離，信手收起了長弓。

“姑姑姑娘……”

繞過那些甲胄森然的甲士們，連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來了車轅旁，連哭帶嚎：“您沒事吧？傷著了嗎？他們是誰啊？？”

“……”

戚白商這才回神，緩緩吐出方才了肺腑的涼意。

借著月，四下掃過。

紫

春鈤

鬃馬，玄明鎧，飲刀，惡鬼面。

大胤朝，唯有一支最銳無匹的騎兵能作此制式。

定北侯府親兵，玄鎧軍。

北境又名之——

“閻王收”。

第3章 人 好人就該被刀架著？

說起“閻王收”，就不得不談它的名之地：西寧。

西寧是大胤屬國，地西北，曾趁大胤羸弱之際，殺欽差、斬來使、屠邊境不降之城，割據邊嶺十三州，裂土稱皇。

數十年來，朝野外以之為辱，卻不得奈何。

直至三年前，謝清晏執掌鎮北軍帥印，屯草積糧，厲兵秣馬，連下邊嶺數州，長驅直西寧腹地。

后又親率玄鎧軍，以五千強弩鐵騎，破“天塹”云禺關，滅十萬大軍，擒西寧皇帝，并兵臨皇城外——

代天子之師，謝清晏納西寧帝都舉城之降，綬靖邊嶺十三州，終雪大胤百年之恥。

自此，玄鎧軍一戰名。

又因其鐵騎以一攖百、殺伐披靡、睥睨天下之勢，得號：“閻王收”。

其后三年，玄鎧軍作為謝清晏親兵，跟隨他南征北戰，而“閻王收”之名，亦響徹大胤外，了北鄢等地聞風喪膽、旗而逃的存在。

——

而這些，對于生活在大胤境，尤其是遠離邊境戰火之地的百姓們來說，都是只存在于傳聞中的神話罷了。

戚白商也沒想過，自己竟有一日能親眼目睹“閻王收”的風采。

“姑娘！他們可傷著你了？”

紫蘇的急聲喚回了戚白商思緒。

一眾甲士早已不見了蹤影，連帶著追殺者都消失了，仿佛方才的惡斗只是個夢境。

戚白商倒真想當這只是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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