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被嫌棄了
殿裏燃著淡淡的檀香,人在屋中待久了,上慢慢也染了層淡香,香氣兒順著著孔襲進,爬上四肢百骸慢慢疏散,引得人呵欠連連。
見喜哪敢睡,有點困意的時候就連忙用兩指撐開眼皮子,那架勢,生生要將眼珠子摳出來似的。
擡頭,瞧見福順并兩個靛青宮裝的宮在門外候著,小心地揚著聲問:“公公可知,廠督今兒個回來麽?”
福順忙笑地轉過,打躬作揖道:“夫人莫急,這兩日督主接了百的題本,替陛下分憂,自然格外辛苦些,過了亥時才回也是有的。”
見喜懨懨地哦了聲,嚨痛得發,子也懶懶地塌了下去。
其中一個宮偏頭來道:“夫人若是疲累,奴婢先伺候夫人安置吧。”
見喜如撥浪鼓般搖著頭說不能,心虛道,“廠督未歸,我怎可先行安置?”
院外月如銀,檐角的宮燈在暗夜的風中搖曳,散發著虛弱的芒,見喜靠著風口,一半子著涼,另一半子著屋炭盆的暖,整個人冰火兩重天,難捱極了。
半晌,又開口打聽,“小公公,廠督平日有什麽喜好麽?您同我說說,我也好投其所好,免得在廠督跟前出岔子。”
福順愣了愣,他在梁寒邊伺候了大半年,還真沒琢磨出他的喜好。
“督主不喜人近伺候,”他好生斟酌一下,然後緩緩道,“每餐或樣樣都落箸,也有時一樣也不吃;督主常飲茶,又好似不大喜飲茶,昨兒說好的尖,今兒興許就不喝了;督主喜幹淨,下面伺候的時時刻刻都備著方巾,可又喜歡往詔獄那樣腥腌臜的地方去……”
“……”
見喜目瞪口呆,曉得了,廠督的喜好就同他的心似的,讓人捉不。
生活中是驚喜,只能說很刺激了。
“誒!”福順一拍腦門,他倒是可以確定一件事,“督主喜歡紅,鮮豔的,熱烈的那種紅。”
見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倒是真的,才一日的功夫,見到了一朱紅蟒袍的廠督,殿的帷幔是紅,紅木床亦是紅……這會穿的也是紅。
紅好啊,多喜慶呢。
見喜垂下眼抿抿,暗暗松了口氣。
說了好半天,福順才發覺夫人還跪著吶!奴才們站著說話,督主的夫人卻跪在殿門口,這像什麽話!
他有意過去攙扶,見喜卻擺手道:“您別管我,我跪著心裏踏實。”
也不知過了幾個時辰,杏黃的月亮匿進了雲層,院外一陣凜冽的妖風刮得窗欞震震作響,青磚上殘留的雪沫子在幽暗的角落裏蹁躚起來。
見喜吸了吸鼻子,眼神一晃,瞥見殿外一個鮮亮的人影步而來,紫貂鬥篷的大擺在烈風中翻卷,手裏頭的風燈芒幽若,卻能見大氅裏頭一道織金繡蟒的紋飾,長玉立,威儀萬千。
福順立即上前打躬作揖,擡著胳膊將老祖宗迎了進來。
見喜也眼睛,打起了神,“廠督吉祥!”
梁寒早就瞧見了,困得頭砸地,遠遠瞧著像個伏在地上的癩蛤/蟆似的,他牽起一側角,淡淡“嗯”了聲,解了大氅扔給福順。
曳撒繁重的襞積從潔的前額呼嘯而過,攜來醇厚細膩的檀香味,猛地被這冰涼的一刺激,見喜凍壞的腦子也清醒了幾分。
見那人信步走到跟前,見喜趕忙開了話閘:“老祖宗恕罪!見喜是個糊塗人,昨兒大意,沒能伺候好您,您大人有大量,別往心裏去。往後見喜就是您的人了,您怎麽使喚就怎麽使喚,千萬別跟我客氣!”
“我的人?”
他垂眼嘖了聲,濃的眼睫在燈下暈開一圈霧影,清冽的嗓音懶懶舒展開,“廠督邊不留無用之人,說說看,你能為咱家做些什麽?”
見喜愣了愣,這是在問有何長麽,心道約莫是同外頭客棧招夥計時,掌櫃的問“你都能幹些甚”,這時候得多往自己臉上金才能留下。
暗自思忖了下,轉著眼珠子笑道:“從前我給佛殿裏的菩薩兒,如今我給您兒,在我心裏頭,您就是菩薩轉世啊!奴婢沒別的好,就是人勤快,聽話!以往在承恩寺的時候,奴婢這雙手劈過柴,種過菜,幾十斤的糞桶擱在肩膀上,不在話下!”
說得興起來,牛往天上吹,沒注意到前老祖宗的一張臉黑了又黑,最後實在繃不住,怒喝一句:“住口!”
見喜嚇得直脖兒,烏亮通的雙眸對上他瞥過來的一抹涼薄視線,屋裏的氣無形中沉下去許多,好像有人勒了脖子,稍微口氣都難。
仔細回想一下,方才那話從裏蹦出來是有些污老祖宗的耳朵了,忙解釋:“奴婢就是打個比方。”
老祖宗輕哼了聲,轉往雕花屏風後去,見喜心裏一慌,忙連爬帶滾地上前擋了去路,“還有一樣,奴婢自小子熱乎,旁的用沒有,倒是能給老祖宗暖暖床,比銀骨炭還好使!”
這倒是真的,也是天底下獨一份的,頗有些引以為豪,只是忘了自己昨兒了風寒,這會嗓子啞得像砂紙磨地,聽起來半點暖意都沒有。
“行了,來伺候咱家更吧。”
老祖宗似乎也不計較,擡起繡滿金蟒的雙臂,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見喜膝蓋早就跪麻了,掙紮了起來,雙像針紮似的疼,可半刻也不敢耽誤,點頭哈腰地上去解他的鸞帶。
離得近些,男人上的檀香聞著更為溫暖清冽,堪堪要將整個人溺在其中,鸞帶之下的腰實纖細,略略松散間著無可比擬的拔俊秀。
至跟前時,擋住了他上一半的燭,小心翼翼地擡頭一瞥,只見他低眉斂目,薄抿,角有著微微向上的弧度,清晰而流暢的下頜線一半在明暖幽黃的芒裏,一半藏在昏暗的、參不的影裏。
明昧之間,占盡風流。
見喜覺得嗓子很幹,申時末天還大亮的時候就過來了,一直到現在一口水沒進,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絕對沒有垂涎的意思。
巍巍的手爪子向他,見喜明顯覺跟前的男人往後讓了讓,“手髒,拿開。”
他垂眸審視著,幽暗的眼眸裏泛著涼意。
手髒?
見喜被他的話噎了噎,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的,果真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什麽是細,什麽是糙,一眼就能瞧出來。
他的手很漂亮,修長纖細的指尖白得明,淡淡青的管清晰可見,的確幹淨得很。
可的手糙是糙了點,怎麽就髒了!
昨兒才被打腫,上了藥後已經消下去不,來之前好生洗了幾遍,髒是不可能髒的,無非手掌有層薄薄的繭子,那是幹活留下來的。
見喜倒很是伶俐地退後道:“廠督嫌奴婢手髒,奴婢去請福順公公進來替您更吧。”
梁寒嗤笑一聲:“既讓旁人來伺候,咱家要你做什麽?”
見喜:“……”
合著嫌手髒,不準伺候,現下去請旁人來,他又不行。
那頭梁寒角揚起,好生和氣地給提了個醒:“想想看能用什麽法子,既不用你那雙髒兮兮的爪子,又能伺候咱家更?想不出來,咱家砍了你一雙手。”
見喜心頭大跳,這老祖宗還真會折磨人,這說話的口氣,砍手同劈個柴一樣省事兒。
厄運來了擋都擋不住,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橫豎昨日就該死了,這條小命是從閻王爺哪兒賒來的。
“還沒想到法子?來人——”
“老祖宗!”
他涼涼開口,被一語中斷,可憐地擡頭著他,杏眼著一掙紮,“奴婢要是把法子用了,您可千萬別怪罪。”
“不怪罪。”
這世上敢跟他提條件的畢竟在數,偶爾聽一回也別有滋味。
他雙手負在後,眉眼舒展開來,散去了所有的戾氣,真真是清風朗月一般,讓人不敢相信方才砍人手腳的話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見喜咬了咬下,巍巍往前挪了挪,腦中飛快地斟酌一下,終于下定了決心。
小時候跟狗搶過骨頭,練出了這一口結實的好牙,一陣風兒似的近,檀口湊在他腰間,眼前的蟒補驟然放大。
抑住心下驚懼,咬住一側鸞帶,稍稍用些巧力勾扯。
很快,那一襲朱紅蟒服慵懶地松散開來。
心中砰砰直跳,解完腰帶時小臉已經快要燙出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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