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才真是天天不應，地地不靈。

施令窈抿了抿，褪下手腕上套著的赤金蓮花鐲，遞給桃紅，輕聲道：“不知能不能勞煩娘子幫我安排一下，送我回汴京？”

桃紅被的大手筆驚得心怦怦跳。

雖說一開始的確抱著能不能撿些便宜的念頭，但看著施令窈那雙明澈清亮的眼，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施令窈也沒有催促，只安靜地看著。

桃紅紅著臉收下遞來的鐲子，道：“這太貴重了。等郎歸家之后，隨便打發些銀錢就是了。”

見答應下來，施令窈放了一半兒心，笑道：“哪能呢？娘子幫了我的忙，合該好好謝一番的，你自個兒憑本事收下的謝禮，有何不可呢。”

語氣俏皮，桃紅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我一聲桃紅嫂子，或是狗蛋他娘也行。”

施令窈點了點頭，了一聲桃紅嫂子，又自稱姓施。

桃紅帶著往自己家里走去：“今日有些晚了，我家里沒有驢車，得去村頭二叔那兒租來，施娘子不如在我家中暫住一晚上？你放心，明日一早，我就當家的送你回汴京。”

施令窈點了點頭，道了聲多謝。

“不知施娘子家住在汴京何？”接著，桃紅又想起一樁要事，“你的符牌可隨帶著嗎？汴京城的時候，守城的衛兵們得查看過你的符牌之后，才能放人進城呢。”

見施令窈愣了愣，桃紅知道腦子不好，只怕之前都是家里仆婦心這些事兒，自然不知道，便多解釋了兩句：“施娘子久在深閨不知道，這是顯慶十七年的時候頒發的新規，施行下來也有四年了，不論什麼人進汴京城啊，都要經歷這一遭。”

顯慶……十七年？距今又已施行了四年。

那今年，便該是顯慶二十一年。

但是。

施令窈神懵然：“現在，不是顯慶十一年嗎？”

記得很清楚，顯慶九年，皇太后鄧氏崩，為了避開國孝，和謝縱微在次月便了親。年底，有了孕，轉到次年，生下了一對雙生子，到出門看桃花的時候，再過幾日，就是雙生子兩歲的生辰。

施令窈還興致地和苑芳提過，已經準備好了給兩個孩子的禮。

雖然對待雙生子，許多人都怕被說厚此薄彼，干脆就送兩份一模一樣的禮。

但兩個孩子的和喜好截然不同，施令窈想了很久，才準備好兩份禮。

但現在有人告訴，現在是顯慶二十一年。

桃紅眼帶憐憫，搖頭：“施娘子糊涂啦，顯慶二十年的時候，圣人大赦天下，又在城中設棚發米，我家那口子特地往汴京走了一趟，領回來小半袋米哩。我怎麼會記錯呢？”

的語氣十分肯定，讓施令窈到深深的茫然。

所以說……

出現在十年后的一個春日？

第2章

“施娘子？你怎得了？”

桃紅見施令窈臉發白，本就纖細的子晃了晃，就跟村頭大河旁邊的楊柳一樣，都不用使勁兒去折，風一吹，就能把折斷。

萍水相逢，先前談下來，桃紅嫂子是個熱心人。

再者，也不可能會有人故意用夸大年月這種事來開玩笑吧？

施令窈勉強穩定住心神，搖了搖頭：“可能是剛剛吹風吹得久了些，頭有些痛。”

見面著不健康的白，桃紅點了點頭，信以為真。

貴人嘛，總是氣些。

這時候男人方斧頭還在地里勞作，兩人的兒子狗蛋不知跑哪里野去了，桃紅帶著施令窈回了家，看著不遠一泡新鮮的屎，有些局促道：“農家地方簡陋，施娘子莫要嫌棄。”

施令窈現在哪里有心挑剔，再者，人家肯幫已經很不錯了，也沒有多余的選擇。

桃紅手腳麻利地取出洗干凈的床褥被子鋪上，見施令窈站在門口沒有進來，珠輝玉麗的人兒把們這間簡陋的屋子都襯得亮堂了幾分。

用村里老秀才的話來說的話，就是蓬……蓬什麼來著？

桃紅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大字不識幾個，和汴京城里的貴人說了幾句話，就以為自己文曲星下凡啦？

收拾好床鋪，對著施令窈笑道：

“施娘子進來坐吧，這屋從前是我兒大丫在住，去鎮上陪姑擺攤賣早食了，不在家里。床上的被子枕頭都是洗過了的，干凈著呢，你放心用。”

施令窈輕輕點了點頭，道了聲謝。

看出此時的疲憊，桃紅沒再多說，只道待會兒給送飯過來，就把屋門一關，忙著找地方把先前給的那個赤金蓮花鐲子給藏起來。

施令窈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農家屋舍里的床自然不比睡慣了的高床枕來得舒服，生下雙生子后，謝縱微鮮與共寢，房里的那張架子床又穩固又寬敞，想怎麼睡怎麼睡，別提多舒服了。

頻繁地想起從前的事，只會讓施令窈悲傷地發現，回不到從前了。

十年前那場墜崖的結果，是莫名其妙地來到了十年后。

那麼，在其他人眼里，消失了十年，其實也就相當于，已經‘去世’十年了吧？

耶娘還有阿姐、阿弟會有多麼傷心，雙生子還那麼小就沒了親娘。

還有，謝縱微……

施令窈默默念了兩遍這個名字，繼而又覺得自己擔心他這件事，實在是多此一舉。

他和本就是父母之命，妁之言，婚的三年里又夫妻薄。

施令窈相信，謝縱微得知的‘死訊’之后，會默默傷懷一段時間，是因為是他的結發妻子，是他一對雙生子的母親。

除此之外……大概就沒有其他了吧？

施令窈摳著自己的手指，這是從小就有的一個壞習慣，每每遇到極度不開心的事時，總摳自己的手。

一想到只有自己的親人會為傷懷難過，謝縱微卻早已走出了亡妻的影，施令窈就覺得難過。

……反正，他也不喜歡自己。

他大概會運亨通，續娶妻，再給雙生子噼里啪啦地添上十五六個異母弟妹。

‘啪’的一聲，有淚珠墜下，洇了繡著幽靜百合的碧衫。

若真是這樣，那回去之后，該怎麼辦？與謝縱微續娶的妻室平起平坐，將就著過？

一想到要將原本完完整整只屬于的謝縱微一分為二，甚至分更多份，和其他人分，施令窈就覺得心頭發悶，得不行。

謝縱微，王八蛋！

施令窈重重抹了抹還殘存著水的眼睛，下了決定。

汴京城，是一定要進的！

雖然沒有符牌暫時進不去，但可以請桃紅嫂子的丈夫先去施府給耶娘他們送信。

耶娘那麼疼自己，見‘死而復生’，應該會喜大過驚……吧？

施令窈想起過去的種種，想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

但做不到。

橫亙在和其他人中間的十年，會不會讓原本深厚的誼變淡？

十年實在太過漫長，這段無知無覺的時間，會不會讓悉的親友變陌生的樣子？

這一刻，發現自己莫名其妙來到十年后的恐慌和迷茫深深攫了的心。

施令窈倒在床鋪上，無力地闔上了雙眼。

……

方斧頭結束了一日的勞作，回到家里時，平時沉默寡言的漢子想先去舀了一瓢水來喝，卻被媳婦兒攔住。

方斧頭一愣：“怎麼了？”

桃紅遞給他一個瓷碗，方斧頭見里面是水，以為是媳婦兒心疼他，特意燒開了晾好的白開水，不由得咧一笑。

等到一大碗水下了肚，他砸吧兩下：“紅娘，我咋覺著今天的水格外甜？難道因為是你特地給我準備的？”

猝不及防被男人說了句話，桃紅臉上一燙，啐他一口：“甜是因為我往里面加了白沙糖，足足一勺呢！”

特地加重了‘一勺’這兩個音，方斧頭知道媳婦兒為了能存錢起幾間磚瓦房有多努力，聞言故意瞪大了眼睛，語氣夸張：“咋？這日子不過了啊？”

桃紅被丈夫那浮夸的表演逗笑了，伏到丈夫耳邊，輕聲把今日的事說了一遍，歡喜道：

“我試過了，是真的金子！當家的，有了這個金鐲子，你就不用那麼辛苦，大丫也不用再去給姑打下手，咱們一家都能住上新的磚瓦房了！”

方斧頭看著媳婦兒眼里快溢出來的歡喜之，也跟著直點頭，放下碗：“我，我這就去二叔家借驢車！”

看著丈夫難得出外放的歡喜之意的背影，桃紅了眼睛，看了看天，作麻利地準備開始做飯。

看著屋檐下掛著的那串想等到大丫過九歲生日再拿下來的臘，桃紅心一狠，把臘取了下來，又去屋后的菜地掐了蒜苗、野蔥和其他小菜，卯足了勁兒要讓他們一家子的‘財神娘娘’吃好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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