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沙

春日午後總是容易犯困。喬七回到教室時, 課桌上已經臥倒一片。

吃了一頓熱乎乎的瓜，又喝了一份熱乎乎的湯，被冷風一吹, 再回到溫暖的室時也要撐不住。撐著眼皮給顧念發過去一條信息，知道已無大礙一會兒就到學校後，喬七趴在桌上, 沒一會兒也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不算沉, 做了一個淺顯的小夢。夢裏的開了上帝視角, 并且知道自己在做夢, 只是困倦得厲害不想醒過來。

分不清夢裏那個小不點的有幾歲。那天是兒園放學, 被一個漂亮的小男孩牽著手出來，跟著家裏請的阿姨一起回家。

阿姨先帶著他們去水果店。喬七從小吃芒果, 這次自己挑了一個大大的青芒, 一路自己抱著, 不假他人之手, 回到家時學著老爺爺的樣子氣籲籲，并且順勢躺到沙發前的毯上賴著不起。

阿姨勸了幾句沒辦法, 代小男孩一句帶熙熙去洗手, 隨後拿著芒果進了廚房, 沒一會兒就傳來嘩嘩水流聲, 和手機播放裏的戲曲聲。

喬七躺在毯上，為了逃避洗手, 假裝自己已經睡著。只是長長的睫啊的不聽話，且每次睜開眼時，小男孩都在看著。

“熙熙, 起來跟我去洗手吧。”

喬七閉上眼睛不，任憑小男孩怎麽也不起。

廚房幾聲水果刀落在砧板上的咯噔聲, 小男孩蹲下，循循善：“你聞到芒果味了嗎？好香呀！洗幹淨手就可以吃嘍。”

喬七心裏打著小算盤，就是不起，最後終于說出自己心裏的小九九，“給我吃芒果冰沙我就起。”

小男孩沒有辦法，點頭答應下來。

喬七笑得一骨碌爬起來沖進洗手間，小手淋了水，打好泡沫，非常認真地用老師新教的七步洗手法將兩只小手洗得幹幹淨淨。小男孩檢查好的手，先進廚房，問阿姨今天做什麽晚飯。隨後輕手輕腳鑽廚房，拿了兩個保鮮袋，又從冷凍裏拿出一盒凍好的冰塊。

阿姨被小男孩牽著注意力，一直沒回頭。

因為是行，害怕被發現，喬七抱著冰塊盒溜進魏雪和喬林的房間，把冰塊盒塞到棉被中間。

聽說這樣冰塊不容易融化。

阿姨端出芒果果時，喬七已經乖乖坐在客廳沙發上。阿姨誇了一句，拿出一盒樂高讓兩人拼著玩，又進了廚房。

客廳電視櫃下最左側的屜裏，放著一個工箱，喬七最悉的就是裏面的錘子。上次才拿它敲過冰塊。

一回生二回，這次抱著錘子和冰塊盒子，小男孩端著芒果，兩人一起轉移到臺，悄悄關上門。

保鮮袋裏被放進去冰塊和芒果，封好口，喬七蹲在一旁小聲囑咐，“哥哥你這次要慢一點呀，千萬不要再砸到手指了，我會心疼的。”

小男孩繃著臉答應下來，怕力氣太大被發現，又怕砸破了薄薄的保鮮袋，只能一錘一錘輕輕敲。

喬七兩只手托著下，看冰塊碎冰渣，果砸果泥。

吸了一下口水，見小男孩放下錘子，心急的跟著去開保鮮袋封口。

窸窸窣窣的聲響越來越大，喬七皺皺眉頭，緩緩醒來。了下，坐起來眼睛。

混著芒果香的夢境慢慢退去，顧念站在一旁，正從便利店紙袋裏往外拿東西，一杯茶，一罐旺仔牛，兩吸管。

顧念將旺仔牛和一吸管推過來，喬七緩了緩神，著溫熱的瓶，下擱在上面，閉著眼睛小聲說了句謝謝。

“周尋買的。”

“嗯啊。嗯？”喬七睜大眼睛坐直了。

顧念又從紙袋裏出一對沒拆包裝的白護腕，想了想不得其所，放回紙袋。將紙袋放在和喬七的課桌之間時，瞥到了喬七噠噠的腳。

“校的時候看到他，他說請我們兩個喝的。”

喬七“哦”一聲，拉開拉環，將吸管拆開，吸了一小口。溫熱從口腔一路延綿到胃部，舒服得喟嘆一聲。

冷春裏的溫熱，真的格外暖人。

夢裏的芒果冰沙，還是等到過了夏至吧。

是我送他餐盒的回禮吧。喬七吸著吸管想。

顧念拉開座位坐下，又問：“你中午出去吃飯啦？腳著不難嗎？”

“和陸星然周尋一起出去吃的。”喬七晃了晃，這才想起來似的，愁苦得蹙起眉，“難，但是回來的時候太困了。”

打了個哈欠，從桌肚裏拿出紙巾盒，從中連幾張，彎下去，用紙巾裹著半的腳。等到幾張紙巾被洇到半，腳才好一些。

“只能到這個程度了。”喬七將紙巾團一團，想了想又將卷起，出一截白淨的腳踝和小。

擡擡腳秀給顧念看，一副我真聰明的樣子，“快誇我快誇我！”

話音才落，有同學推開後門進來，冷風著地面掃進，坐在門邊不遠的腳踝一涼，表瞬間凝固。

“……”顧念誇不出口。

快到上課時間，第一節課的老師已經提前到崗，敲敲講臺讓大家神點。睡午覺的同學一個接一個轉醒，人是坐直了，眼睛都還迷瞪著。

老師下了狠招，親自將前後門各開了半扇。

涼氣頃刻湧，迷瞪的同學瞬間清醒，喬七也想哭了。擡起把腳一點點退回去。

手裏的紙團還沒扔，不想跑到涼涼的走廊那頭去丟，瞄上了課桌間的紙袋，語氣可憐兮兮，“念念，可以賞我個垃圾袋嗎？”

顧念將護腕拿出來，忍著笑，“賞你了。”

把護腕塞進桌肚，準備放學後還給周尋，電火石間想起周尋將紙袋給時說的話，“這杯茶請你喝的，其他東西麻煩幫我帶給七七。”

其他東西……

知道這副護腕的作用了！

顧念忍住手，但是不住一臉姨母笑。迅速將護腕拆開遞給喬七，“你把這個套到腳腕上。”

“這不是護腕嗎？這也行？”

“有什麽不行，活學活用啊喬七七，護腕護腕，腳腕也是腕啊！快點啦，一會兒要上課了。”

“哦哦。”

喬七被催著來不及多想，左右瞄瞄，見沒人注意這邊，迅速褪掉鞋子，將護腕套到腳腕位置。小纖細，護腕著皮，又暖和又幹燥。

一蓋，簡直完。

喬七拍拍手，笑著換過頭，“哪裏來的護腕呀？”

“鵝鵝鵝，”顧念雙眼看天，不，看天花板，眼睛晃來晃去，最後還是實話實說：“周尋的吧。”

“的、吧？”

“放在袋子裏一起拿過來的嘛。”

喬七一愣，看一眼紙袋上的logo，是食堂旁邊那家便利店的。護腕已經被用了，還回去也不好。想了想，“那我課間買一副還給他吧。”

“他現在用不上吧。”

“嗯嗯？”

“他不是手指骨折了嗎？不能打球。”

“那他買——”

上課鈴聲響起，班級裏一秒安靜，喬七也住了，迅速吸了一口還溫熱的旺仔牛，推了推瓶罐，找到老師剛好看不到的角度，又吸了一口。

這場綿綿春雨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課間的走廊上嘰喳一片，比枝頭的鳥兒還伶俐。喬七和顧念一起趴在課桌上，像一對不願意離開暖窩的雛鳥，聊起今天陸星然的奇奇怪怪。

“你說男生是不是也有姨媽期呀？陸星然從早上開始就一會兒晴天一會兒雨的，還突然對我特別好！”

“他不是一直對你都很好嗎？”顧念哼一聲，翻著白眼念叨：“我們三個人一直一所學校一起玩的好吧，上次他和別人說起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可是只說了你，我被歸類到’朋友’裏，我就真呵呵了。”

那是一次校報的采訪。陸星然績好，采訪他的生大概是對他有點意思，夾著私多問了幾個問題，其中一個就是“有沒有陪你一起長大的一個人，TA帶給你的影響是什麽”。

喬七笑著安，“他後來不是和你道歉了嗎，說是題目限定。你想一想，他多吃了我家多大米呢。”

喬七鼻子，把後半句我也沒吃他家大米咽回去。

家和陸星然家裏都是雙職工，且都沒有老人幫忙照顧小朋友。原本有一個阿姨帶，後來和陸星然玩了，兩家商量好後便讓這位阿姨也一起帶著陸星然。所以有幾年的時間裏，和陸星然幾乎真的到了形影不離的程度。

喬七又恍惚地想起中午的那個夢。

“好了好了，知道你們是青梅竹馬啦。你繼續說，陸星然今天怎麽對你好了？”

喬七回神，坐直了，“他今天的行為已經不能用好字來形容了，應該說是’殷勤’！早上起來主說載我來學校，我鞋髒了，他主給我鞋。對，他今天對周尋也特別殷勤，主幫他撐傘，主幫他剝蝦。僅僅一個周末啊，他是經歷了什麽？”

眼看顧念震驚得也坐直了，喬七繼續說：

“哦不對，他從昨天鬧著給我講題開始就不對勁了！念念你知道他的講題水準吧，平時話癆一樣，講題的時候多說一句話都能把他累死似的，昨天給我講題，講了兩遍，兩遍哦，還是不同思路的。”

“啊，這樣嗎？”顧念緩慢地眨眼睛，又緩慢地吸了一口已經涼掉的茶，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陸星然緒，還好嗎？”

喬七皺起眉頭回想，“他今天，很林妹妹的。早上15°角仰不遠的紅綠燈，半明半憂傷，中午劃著手機時眼神空，飾演穿線木偶。只在聽八卦的時候恢複了平時的樣子。”

顧念腦補到陸·林妹妹·星然的樣子噗嗤笑出聲，肩膀一聳一聳地問：“是什麽八卦呀？”

喬七將今天中午吃飯時的八卦一說，顧念笑了幾聲，漸漸品出不對味。

八卦裏一個男生和兩個生的關系不就是……

微微擡眉看向喬七，接著環著手臂靠在椅背上一副審視模樣，話問得倒是小心翼翼：“七七，你們三個一起聽八卦時，陸星然和周尋是什麽表呀？”

喬七垂下眼眸沉思片刻，接著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放在桌上，沉著眉眼學陸星然和周尋的深沉樣子，“他們兩個就是這樣，小小年紀大大深沉，臉還臭臭的。”

塌下肩膀，“大概是男生天生不八卦吧，事不關己一樣。”

“哦？”

顧念懷疑的語氣配上懷疑的眼神，落在喬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