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抹著眼淚，哽咽道：“沒想到……我們還能遇到這樣的好事。”

母子倆一頓哭訴。

他們的經歷頗為坎坷，最初為離安鎮民，因為洪水決堤背井離鄉，千辛萬苦到眉江附近定居，萬沒有想到又上眉江百年難遇的大雨，河水沖毀居所，只能千里迢迢來建康投奔親戚。

“眉江之事朝廷已在治理，水患已褪，百姓們也回到故土重建家園，景澄會給你們些錢，是去是留自便。”蕭臨挑開車簾，朝外道。

婦人見到犢車上的蕭臨，冠華貴，姿態優雅，好一個神仙模樣的郎君，和們是真正的云泥之別。

漲紅臉皮，一邊謝一邊堅持表示不能白拿人錢財。

“不然，把那些餅賣回給我，原本……也是要給我的。”蕭臨說完，才察覺不對，像是他多期盼那些餅，然而話已經出口，幾雙眼睛都落在他臉上，或好奇或探究，讓他暗暗嘆了口氣。

他對景澄使了個眼。

景澄趕掏錢袋子，“對，就賣給我們郎君吧。”

“買”回來的餅蕭臨未看，讓景澄兩人分食。

/

耽擱了時間，等找到賣藕的走販時，糖藕已經見底了。

景澄趕朝景瀾手要錢，“快快快！還剩下一份。”

被開的員見兩人猴子般出現，又閃電般買走最后一份大吃一驚，再見著蕭家的青牛犢車停在不遠，他朝著車窗口出臉的人無奈攤手，“神玉？你怎麼喜歡上吃這甜食？”

蕭臨解釋：“買與旁人。”

又對隨從道：“景澄，不得無禮，是張侍郎先買的。”

張侍郎樂了，眉弄眼笑道：“旁人？哦——是你的新婦吧？那我不跟你搶了，留著你小子獻殷勤吧！”

他擺擺手。

蕭臨輕輕嘆出口氣。

崔蘭因來這一趟，是把他邊攪得一團。

解釋太過麻煩，蕭臨頷首。

“算是吧，多謝。”

張侍郎面皮發紅，腳步虛浮走到犢車前，打了個酒嗝，叉腰道：“算、算是吧？你該不會對新婦也是這樣說話？不吶，要改改——”

他拍著車壁，促狹道：“不然你那夫人遲早被二殿下拐跑咯！”

“二皇子？”

被蕭臨的目掃至上，張侍郎才瞬間酒醒三分，趕打了個哈哈，溜之大吉。

挑事的跑了，景瀾景澄兩個人還不得不收爛攤子。

“郎君切莫放在心上，都是市井流言，不過是因為二皇子和夫人早年相識，關系好一些。”

“是啊，倘若兩人真有眉目，圣人早就為二皇子聘娶了。”

兩人絞盡腦想安他，蕭臨自個倒是面不改道：“我又不曾介意。”

隨后讓景澄把藕放進車來，吩咐回府。

暮鼓響徹街道，夜幕如口大碗罩住建康城。

小販們紛紛收拾東西歸家去，唯恐遇上夜行執法的巡衛。

沉悶的鼓聲伴著混的人聲犬吠鳥，急急躁躁如同一陣令人厭煩的驟雨。

蕭臨端坐在車里，手紋不地擱在膝上。

他闔上眼，不去想任何事。

裝藕的荷葉包隨著車廂顛簸撞到他，他睜眼瞥著那藕。

崔蘭因。

這個名字浮了出來，就像是平靜無波的水面突然飄來一片花瓣。

哪怕花瓣立刻被撈走，激起的漣漪還在水面上一圈又一圈開，留下難以平的痕跡。

蕭臨把藕推開一段距離，向窗外。

/

回到蕭府，正是亥初時刻。

蕭臨先去拜見母親。

“神玉回來了啊。”先招呼他的人是一名笑容可掬的婦人。

蕭臨先朝行禮，“二叔母。”而后才正朝向坐在卷紋臺桌后的蕭母請安，“母親。”

錯金銀紋博山爐騰起白的香霧，縈繞在王大娘子保養得當的指上，磨得發亮的算珠被撥弄，挨個撞出清脆的聲響。

“上怎麼沾了東西也沒有注意到？”

蕭臨用余瞥向自己側。

若不仔細看，那幾個發的米粒并不會被人留意。

藕里的糯米？

興許是剛在車上挨時粘上的。

“這樣匆匆忙忙，是有什麼急事？”

王大娘子推開算盤，眉心攥出深深的川字，明的眼睛把蕭臨從頭打量到腳。

蕭臨道：“并無。”

“君子修，正其心，外正其容。不可因事小而不察，你也知道千里河堤潰于螻蟻，怎麼越大反而越冒失了？”王大娘子滿臉嚴肅。

蕭臨道：“母親說的是，是兒疏忽大意。”

“哎呀，神玉已經很懂事了，不像我家那個，若不是他爹牢牢看著，三天兩頭要上梁揭瓦，你啊就是疑神疑鬼的，總是懷疑有的沒的，神玉又不是你的犯人，何至于在這里盤問？”二叔母手肘搭上桌，笑著打趣。

王大娘子毫不客氣道：“你兒怎可與神玉相比？神玉肩負的是整個蕭家，他行錯踏錯影響的是蕭家幾百口人的前途與命，他若是不做個正確的表率，謹言慎行，哪有蕭家現在的景？”

二叔母頓時滿臉通紅，坐立難安。

一方面王大娘子的話直白難聽，一方面說得并沒有錯。

蕭臨靜默，他站在最亮的中央，目卻落在不被照亮的角落。

王大娘子轉頭對蕭臨道：“潘侍中寒門出生，主與你結多半別有所圖，切不可掉以輕心。

蕭臨頷首，“是。”

王大娘子又道：“聽聞七郎前些日子特意向你請教，你以忙碌拒之，待事忙完，別忘了指導一二，他明年就要仕，還有很多需要向你學習。”

蕭臨亦溫聲道：“好。”

雖然都是索然無味的事，但都是他的責無旁貸的任務。

王大娘子最后才說：“今日崔氏歸寧回來，不知道跑哪里

哭了一頓，還錯過了門，我本該以家規置，但念在是初犯就讓回去思過。”

蕭臨這才稍抬起眼。

哭了一頓？

“有何不妥？”

知子莫若母，蕭臨微微眼皮，蕭母都能覺察他的心緒有異。

“沒有。”蕭臨否認。

王大娘子審視著他八風不的神，道：“不管如何，既蕭家婦，的規矩就得按蕭家來，你且請人好好教，以免之后蕭家的冬日宴上丟了你的面。”

蕭臨未答。

蕭母想到兒子婚姻這件大事都被蒙在鼓里，全憑老太公和他兩人做主敲定，就氣不打一來。

“你自己要娶的人，還指我來替你管教？”

蕭臨面不改行禮道：“兒知曉了。”

出門時，兩旁婢侍從皆低頭向他行禮，十幾號人雀無聲，靜得像是被提線扯住的人偶。

蕭臨從容走出，一提膝一落腳，袖微擺，白玉步毫不，姿態是十年如一日的標準，是無可指摘的長公子。

回前院換了一整潔干凈的便服，蕭臨帶著景澄去后院。

秋風寒涼，盡往人薄弱的地方鉆，景澄都忍不住起脖子，唯有蕭臨依然昂首拔，步履從容，冷風灌滿他青霧的寬袖，猶如兩扇飛未飛的鶴羽。

落葉鋪落在地上，一層覆一層，清脆聲似被敲碎的琉璃盞，聽得人心寒腸冷。

將將走近后院，一陣歡暢的笑聲傳耳。

蕭臨的面上有些許怔忡。

里邊就有人急切道：“娘子你輕些聲，萬一被人聽見了，又要告狀了……”

“蕭家難道連笑都不許嗎？這又是哪一條記的？”崔蘭因不滿的聲音都從門出來。

“第十七條，不可喧嘩吵鬧，高聲論事，娘子剛剛那就是吵鬧。”

景澄在蕭臨后聽見陳媼的話直點頭。

崔家還算靠譜，知道派個懂規矩的過來看著崔氏！

崔蘭因似是給說服了，但安靜沒過片刻，又聽見興致的聲音。

“那我們去外面玩！”

我們？

蕭臨正為崔蘭因的用詞而疑。

門忽而打開，里外的人都定住了。

還是崔蘭因先回過神，問道：“你怎麼來了？”

蕭臨不答，只看著。

崔蘭因應該是剛沐浴過，寬窄袖，腰帶松系，滿頭青沒有挽起，只用了條銀紅的發帶束在腦后，一張素白的臉不染半點脂胭脂，卻依然瑩艷。

因為離得近，視角又恰好，蕭臨不但能從微微張啟的瓣里看見一截險些出的鮮紅舌尖，還能看見掩在寬松襟下的一抹堆雪。

蕭臨立刻別開眼睛。

撲通撲通——

“長、長公子。”

幾個婢埋頭跪伏在地上，個個雙肩，駭得不輕。

蕭臨的目移到那幾個嚇破膽的蕭家婢上，哪能不明白。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