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芳微頓，為難道：“公主，這個時辰，宮門已經下鑰了。”

“殿前司不是還在當值。”程慕寧支起下頷，道：“你是個宦，翰林院那些個老學究也輕易不會將試卷給你，還得一番折騰，干脆讓殿前司跑一趟。”

翰林院自然難搞，但大晚上折騰殿前司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事吧，紀芳訕訕笑說：“要不等明日請皇后娘娘著人跑一趟，畢竟姜掌院那里中宮更能說得上話……”

紀芳說著，就見程慕寧要笑不笑地看著他，他心下一梗，不敢再多言，垂首便去了。

到了殿前司，他捧著滿臉討好，將長公主的話一字不落轉達后，不等上邊發話，旁邊當差的侍衛便大喝一聲：“又是要趕在這個月底籌舉宴席，又是要夜里去翰林院取試卷，長公主真把咱們軍當太監使了？”

話音未落，書案旁便傳來“嘩啦”一聲響，裴邵手里那串把玩了八百遍的九連環被拆開了，圓環疊落在地，那聲音直擊人天靈蓋，只讓人莫名其妙地栗了一下。

紀芳和侍衛同時后退了半步，每每這人倒騰這串九連環時，心都極其煩悶，這時候誰往前湊誰倒霉，兩人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都不說話了。

裴邵丟開九連環，挑眼看紀芳，“進士中還有幾十人選試未過，這些人的試卷可也要一并取來？”

這麼好說話？紀芳心有余悸地說：“呃，沒說不要，便都取來？”

“行，周泯。”那侍衛應了聲，就聽裴邵道：“照說的做。”

第6章

軍到底不能當太監使，縱有殿前司配合督促，瓊林宴上的諸多瑣事也得侍省親力親為，紀芳被指去領了這差事，連軸轉了三五日，才終于趕著邀上的日期安排妥當。

雖說歷來瓊林宴都是為殿試后的新科進士而辦，但聽聞長公主要在宴上廣開言路商議糧馬之事，一時間文武百紛紛遞來謁，其中有真心掛懷國政之人，但看熱鬧的也不在數，總之那宴請名單比往年的瓊林宴都長了三倍不止。

侍正替程慕寧梳妝，紀芳隔著簾子頭疼道：“昨個兒六部的幾位大人也來求了帖子，那幾人慣是能說會道，只怕要拿公主的宴會當朝堂，屆時又該吵吵嚷嚷，讓人不得安生。”

程慕寧今日穿戴異常華麗，擺上那一簇簇紫藤花將襯得高高在上，眉心的一抹花鈿更顯細，抬手開珠簾的剎那，就連旁邊的紅錦都愣了一下。鄧州三年，素白衫，險些忘了公主乃龍髓，本該就是這樣，從里到外貴不可言。

程慕寧了袖口的細褶，似乎毫不在意，“吵吵才熱鬧，我也許久不見他們，一并見了吧。”

說罷，又道：“對了，多備上一張帖子。”

紀芳不知這多出的一張帖子是給誰準備的，正要問上一問，那邊程慕寧已經帶著侍走出幾步之遠了，他只好急忙忙揣上小太監遞上的邀，匆𝒸𝓎匆跟了上去。

往年瓊林宴皆由圣上主持，但這回程崢稱病不出，皇后又侍奉左右，這宴請進士的差事也順理章地由長公主代勞了。軍和鸞架都等在丹門外，列隊齊整，倒顯得石獅子旁那輛素雅的馬車突兀無比。

紀芳額，終于知道這多出的一張邀是給誰的了。

自打圣上閉門養病后，就當起了甩手掌柜，折子不批，大臣不見，急得那些辦實事的員是火急火燎，其中戶部尚書張吉尤甚。他掌一國財政，籌措軍費的事本由他主理，眼下朝廷各部都盯著他的錢袋子，可他那賬上哪還有錢，偏偏找不到圣上做主，又聞圣上口諭說如今諸事由公主決策，私印都付了，于是他便日日往扶鸞宮遞上拜，那帖子是聲淚俱下啊，可惜長公主心如堅石，看完之后也只是慨：

“張尚書文筆又進了不，不愧是翰林出。”

而后便讓人找個理由將他打發了去。

倒不是程慕寧鐵石心腸，實在是這位尚書大人，先帝在時程慕寧便領教過他皮子上的厲害，哭起慘來永遠跑在第一個，且若無人攔著，他能自說上三天三夜，連先帝都扛不住他這磨人的功夫。

畢竟能連著五日守在宮門口的，滿朝也難找出第二個了。

遠遠看到程慕寧來，張吉從馬車上一躍而下，提著長袍就往這里沖，“公主、公主——”又被宮門口的守衛幾把長槍叉在了外頭。

程慕寧抬了抬手命人放行，故作驚訝，“尚書怎麼在這里，可是要進宮見圣上？”

張吉寬胖，幾步路跑得氣吁吁，畔的胡子都被吹得翹起，“見什麼圣上，下是要見公主！這些日子臣給公主發去好幾張謁，公主怎麼連個回信都沒有？！”

“啊，是嗎？”程慕寧看起來很無辜，“本宮剛回京，瑣事堆積如山，也忙得暈頭轉向，尚書有什麼事，可以先同諸位大臣遞上折子，我們擇日在政事堂一道商量就是。”

“擇日，誒呦哪里還等得了擇日？！”張吉帽檐都是歪的，跟在程慕寧后，滿面愁容道：“公主不知道，那些人是要死本啊，可戶部賬上的確多一分錢都拿不出來，眼下圣上又撂手不干，我實在沒有法子，若是公主再不做主，我、我明日便辭還鄉去了！”

程慕寧邊往鸞架走邊嘆氣：“張尚書怎麼說這樣的話，你是兩朝元老，圣上的肱骨之臣，倘若連尚書你都如此，朝中豈非再無能用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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