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

倪薇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 但隔著一道門，謝懷雋也并非聽不清。

他心下微微沉氣, 沉默一息後, 說：“那你穿好再出來，不用急。”

倪薇也停頓了片刻，說好。

大概是因為破罐破摔了, 這次腦子清醒了很多，先把擺堆到肩膀，打個結, 提著連泳穿好，也不顧後面繁瑣的叉線繩，將長放下來，稍作打理。

的作很大，布料互相的聲音也明顯, 謝懷雋站定在門口, 在擰開門鎖時, 稍微後退了幾步。

倪薇一開門就看見謝懷雋, 離了墨鏡看全彩的他，竟然有些不適應。

後知後覺地想起放在臺板上的手機墨鏡，轉去拿, 來不及整理的後背映男人的眼簾裏，一道清淩淩的落在肩胛骨上，更顯清白潔。

拿好手機和墨鏡，沒敢看謝懷雋。

現在衫還不是很完整的, 貿然戴上墨鏡未免也太傻了, 可是的眼皮還有點腫，勉強能掀起雙眼皮, 不好看。

謝懷雋看得出倪薇的窘迫，主手說：“手機和墨鏡給我，後面再整理一下。”

倪薇言又止。

該怎麽和小叔叔說，這後面的叉繩是孟蓓幫忙系的，本夠不到。

“不、不用了吧，也沒什麽。”倪薇仍舊低著頭。

謝懷雋大概是明白了什麽，認命似的把外套下來，披在上。

悉的襯，清冽的氣息，外套落在肩部、後背的厚重，令不由得安心了些，也莫名帶著幾分酸。

他經常這麽做，習慣了，好像又沒完全敏。

他沒像剛才那樣走在前面，而是護在後，當然也并沒有摟著。

倪薇慢吞吞往外走，發現酒吧部雖然空無一人，但外頭已經滿了將要進來的顧客。

店主讓他們從後門走，剛好可以避開門口的人，推開木門踏上木橋臺階，倪薇不自覺地眺向海邊，波粼粼的海面與緋紅天相連，浸染了夕的餘暉，很。

慶幸自己沒戴墨鏡，也不由得看向後的男人，想問他這裏好不好看。

但倪薇沒問，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上游的時間，所以在謝懷雋即將走到邊時，不疊地上了兩個臺階，走向那輛SUV。

車門扣，謝懷雋也轉而從另一端上來，坐在邊的位置。

本以為又會迎接良久的沉默，謝懷雋卻將車廂的擋板升起，問：“怎麽自己一聲不吭的到江灣市集。”

倪薇不知該怎麽說，想了想，面回應：“……就想買點東西。”

謝懷雋語氣和緩：“以後不要自己一個人來，上朋友也好有個照應。”

原來也不需要和你說嗎？

倪薇抿抿，輕微的點了下頭，略帶遲疑：“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送你去游上。”謝懷雋解釋，不帶任何緒，目清明，“游的航行已經推遲了一個小時，再遲個二十分鐘，也沒什麽。”

他說得無所謂，倪薇莫名聽出幾分警示的意思，下意識為自己辯解：“我真的不是故意遲到的，我以為上船還得再過段時間。”

謝懷雋“嗯”了下：“我知道。”

“你不用解釋，事已經過去了，心裏也不要有負擔，孟蓓都和我說了，是記錯時間和你傳遞錯誤信息。”

他的語氣再度放緩，和平常沒什麽兩樣，確實聽不太出其他的緒。

倪薇心裏稍微放松了些，也由此得知，謝懷雋雖然與綁定了定位，到底是沒關注過在哪裏。不過還是托了定位的福，他能第一時間找到。

靜默的空氣就像一杯熱水，隨著彼此平和的呼吸，逐漸失去熱氣，變溫、變涼，終究還是想說點什麽，反過來關心：“那其他人是還在等著我嗎？會不會對你不太好。”

的話語帶了些急切，落耳中，平添了幾分真。

謝懷雋一時之間竟無法解析，口中的“對你不好”是指什麽、哪方面，但問得過分認真，認真得他不知如何回應。

半晌，他極輕地笑了下，轉瞬即逝，解釋：“他們雖然是客人，但你是這艘游的主人。”

倪薇微愣，對上男人極深的目，面頰飛紅，尤其當他說：“船的主人還沒到，客人能說什麽。”

這句話徹底平了的不安，并且為揭開了禮的一小角，而這一小角，宛如一盒裝滿蜂的罐頭，熱化後，不斷往外淌。

想問是不是他為特意準備的，又或者是誤會了，這艘船是謝家的，并非完全為所用……各種問題縈繞在心，決定不去問。

只要不聞不問，就能暫時為心中的問題，妥善選擇一個最滿意的答案，也許會很虛榮，但占領絕大基數的，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

作為土生土長的北城人，倪薇什麽都玩過、見識過，唯獨還沒乘坐過游。

謝懷雋為一手包攬的游，遠比想象中要龐大奢華，乘載上千人的容量也不為過。

日暮調偏冷，游也亮起明燈，縱向玻璃通明敞亮，最上方的弧形船艙外置景行集團LOGO，而邊上還有更顯眼的標志，是一朵薔薇。

如果說剛才的還在給自己的幻想施加養分，那麽在這一刻，確切的“幻想”開始生發芽了。

但自始至終，謝懷雋都沒多說什麽，只是讓崔文林將送到船板上。

車門敞開，倪薇稍作停頓，不由得問：“你不去嗎？”

謝懷雋還沒開口，崔文林解釋：“謝老先生和夫人在莊園歇息，謝總是打算留下來照應。”

倪薇啞言，想不出可挽留的借口。

腦海裏甚至格外適時的，浮現起他說過的那句“不要總是依賴我，我不可能總是遷就你”。

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現變故，導致他突然變得這麽冷淡，雖然他一直都如此，可是好久沒見他笑過，也不再怎麽有肢接。

其實這樣才正常，明白。

可是好像染上了獨屬于他的癥，極力想要得到一個安、一個擁抱，是披著的外套不夠，好想。

“你送我去行不行……”

最終倪薇還是抵擋不住心的求，主詢問。

有些難為，因為違背了答應過的話，況且崔特助還在車外站著。

只要謝懷雋回以沉默，不出三秒鐘，一定會棄甲丟盔，主自己下車離開。

一秒，兩秒。

聽到輕微的開門聲，和男人微不可查的輕嘆：“走吧。”

倪薇心下泛起些許雀躍，站在車旁，等著男人走到邊。

這只有一小段路，從車邊走到舷梯，從舷梯抵達船板，每上一個臺階，都能暗暗記下數字。

晚風冷熱替，飄忽不定，倪薇鼻息間浸染了獨屬于大海的鹹味，沒有墨鏡的遮擋，眼睛也有點幹。

禮賓已經在門口候著了，等上了船，好接引到所屬的套房裏安置。

謝懷雋就在後停步，沒有往前走。

倪薇若有察覺，在禮賓前來接洽時，逃也似的轉過，飛撲進男人的懷裏，雙臂箍著，摟住。

他大概是沒料想到，軀本能的僵了下，但也就一瞬間，因為倪薇很快就松開了。

仰起頭看向他，希借助暖黃的燈，可以襯得面容好看些，眼睛沒那麽紅腫暗淡。

彙男人漆黑似星的眼眸，的希然無存，只剩下零落的勇氣。

他的眼睛真好看，不論對視幾次，就像無意闖聚燈下，本能地想躲閃快門。

以免他産生誤會，倪薇雙臂落下，大大方方地解釋：“抱一下，補償。”

說得言辭鑿鑿，偏偏聲音略帶沙沙的滯，不夠大氣。

謝懷雋記得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可是這個約定，隨著不該有的念想，本該剔除。

可是稍微越界些，也未嘗不可。

他不知是在說服誰，但說在心底，總歸是給自己聽的。

謝懷雋輕輕“嗯”了聲，拿出那副墨鏡，解開疊的鏡，擺在鼻梁上。

的視野一下子變得黑暗，直到他溫熱寬厚的掌心落在頭頂，輕輕地了下，傾說：

“祝你生日快樂，我的小公主。”

隔著墨鏡，就像多了一道保護罩，可以借此盡避開目，也可以直面他深邃清明的雙眼。當視野備阻礙時，的聽覺嗅覺，都變得格外明朗。

他低沉好聽的嗓音，隨著熱氣淌在耳廓；他上好聞的氣息，取代了陣陣海風，掠過的心底。

他說他的小公主。

這是從未有過的稱呼。

可是好想長大啊，不想做公主。

-

禮賓帶來到頂端套房，這裏可以看見更遼闊的海域，也可以見岸邊匝匝停駛的轎車。

倪薇拉了拉西裝外套，走到落地窗邊，睥睨向岸邊地面，天太暗，縱使有路燈照明，這裏的車輛太多，還是無法分辨出哪輛是屬于謝懷雋的、哪輛是其他人的。

游已經開了，平緩駛向海面。

“對唔住啊，我真沒想到船會開得這麽快。”孟蓓雙手合十，極其真誠地與道歉，看見上搭著的西裝，笑著問，“不過看來結局是好的，你小叔叔把你送過來了。”

倪薇莫名從孟蓓眼裏讀出贊許，沒太在意，轉而向送來禮的侍者道謝：“就放這兒吧，我自己來。”

孟蓓看眼推來的幾套高定，嘖嘖稱羨謝大哥的手筆，利用自己的專業為倪薇推薦哪套更合適。

曲儀青也樂得玩搭配游戲，倆人一唱一和的。

“這套設計不錯，但是配太素了。”

“我也覺得……這個呢？”

“黑雖然百搭，只可惜不適合過生日。”

“這套、還有這套，覺都很襯倪薇。”

“點，你最鐘意邊件？”孟蓓挑眉問。

倪薇掃了眼們各自手上挑出的禮，沒有從中二選一，而是拎出一件墨綠的背。

這套款式簡單，遠沒有孟蓓曲儀青手裏的兩套驚豔，但絕不俗，最重要的是……謝懷雋今天的領帶是墨綠的。

倪薇稱不上有多喜歡綠，這是放在櫃裏絕不會第一挑選的、是渺小到作為針、耳墜等綠葉飾品的，可一旦冠上非比尋常的意義，所有的常規必然會置之腦後。

兩位士并沒有強求必須二選一，在穿上為自己挑選的墨綠背後，反倒一個比一個會吹彩虹屁。

“！真的特別！”

“這套禮款式簡單，反倒襯得祖母綠珠寶更耀眼，行啊，你太會搭配了寶貝！”

西裝外套被送去簡單清理，返還回來後，倪薇又重新披在肩上，開夾層的頭發。

曲儀青不解：“你穿背怎麽還外搭西裝，而且看起來size也太over了吧。”

倪薇沒說話，對的塑料英文無比佩服。

孟蓓笑了下，打圓場：“出面其實都幾凍嘅，著件外套都正常，到時候係室再除就好。”

-

晚宴人頭攢，不輸給市集帶來的熱鬧。

倪薇興致缺缺，既參與不進大人的商業場面話，又不願應對同齡人的示好，就像游離在外的靈魂，但又只能桎梏在這艘游上。

宴席的餐點吃得半飽，從曲儀青那裏聽說，晚上整十二點，上空將會放煙花。

倪薇對生日宴的流程爛于心，畢竟是提前與謝懷雋通的。謝懷雋從來不會準備什麽驚喜，通常是有什麽就說什麽，很符合他一貫的風格。

除非他能突然出現在這裏。

……但也不太可能。

倪薇被邊人簇擁著通往頂樓豪華間，這裏四面牆由玻璃拼接，可以坐在沙發上觀賞煙花秀，也可以走到戶外臺與晚風親接。

絕大多數人都選擇待在室，可當上空炸開第一束金花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外走，紛紛圍繞護欄仰驚呼。

倪薇也不意外。

11點3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