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搖下窗子，讓山風灌進來。風里有清新的竹子味道，有一片不聽話的竹葉隨風飄進來。

顧嘉年下意識地拿著那竹葉把玩，眼睛卻通過后視鏡打量副駕駛上的人。

影過車前擋風玻璃，斑駁地照在他的臉上。

他皺了眉，一只手抬起再次將鴨舌帽往下了，企圖遮擋這煩擾的。

有座椅靠背的遮擋，顧嘉年肆無忌憚地看他，沒有人能發現。

在這樣狹小閉的空間里，他的一舉一似乎被放大，輕易地擾得心緒不寧。

顧嘉年看過很多書。

壞是很容易沉浸自己的世界，不擅長與人流。

好是心思敏，特別是對自己的緒，往往能較快地察覺到。

就比如現在。

這些日子所有模糊不清的在眼前分明。

低下頭，惶不安地想著，自己大概是在出逃的路上，喜歡上了一個人。

*

小鎮離云陌村并不遠，開車十多分鐘就到了。

賀季同把車子停在鎮中心醫院的天停車場。

顧嘉年還是第一次來鎮上，好奇地四打量著。

鎮醫院雖然比不上市里醫院的規模，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也有好幾個部門。

他們照著指示去往一樓的急診，一進門，一位護士給了他們一個號——這簡單的掛號方式也和顧嘉年往常去過的醫院截然不同。

急診等候室里坐了好些人，大多蓋著薄毯掛著吊瓶，只有一個和顧嘉年一起等著號的小男孩兒，因為調皮爬樹摔到了腦門，正被他媽媽揪著耳朵罵。

“哪家小孩兒跟你這麼調皮的？天上躥下跳，沒摔傻那是你走運！我可不想養個傻兒子。”

小男孩兒扁著，偶爾犟兩句。

總算等到他媽去洗手間，小男孩兒好奇地挪過來，打量著顧嘉年的腳，滿臉希冀地問：“姐姐，你也是爬樹摔倒了嗎？”

那表仿佛希顧嘉年的傷過程比他還離譜，好讓他能在媽媽面前直起腰來。

事實上，顧嘉年的傷過程確實不是什麼正面教材——被自己捉的螃蟹夾了腳，到哪兒也沒地方喊冤。

而且，十分地、格外地，丟人。

這才是重點。

顧嘉年看了眼旁的遲晏，遲疑著自己要不要在他這個知人面前撒謊，便看到他站起來，從口袋里出一煙晃了晃：“我出去煙。”

于是顧嘉年回頭，低聲對小男孩說：“才不是，姐姐是不小心磕著了，扎到了碎玻璃。爬樹很危險的，你要聽媽媽的話哦。”

“哦……”

小男孩兒沒能找到同犯，垂頭喪氣地把屁挪回座椅。

“這才乖嘛。”

顧嘉年說完，目不由自主地往外看，在大門外追尋某個影。

隔著醫院的玻璃窗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很輕松地找到了他。

他站在門外偏僻的角落，靠著路邊的不銹鋼欄桿，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說是煙，卻沒有點燃，只是在指尖閑閑地夾著。

就這麼看著他站在那兒很久。

直到有位白發蒼蒼的老爺爺轉著椅在門口來回張，試圖看看有沒有自開門的按鈕。

遲晏走過去，幫他推開門。

爺爺回過頭，激地向他道謝。

他沒說話，又走回了角落里。

顧嘉年隔著醫院的玻璃窗，出神地盯著他的側影，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又酸又脹地爬上的心間。

他跟他的爺爺，一定很好吧。

想到遲晏家里堆了一地的空酒瓶和煙灰缸里滿滿的煙、冰冷的地板、一室的雜書和荒蕪的庭院。

還想起今天下午他恍惚地睜開眼，問“幾號了”。

除卻腳趾上的疼痛之外，有另一種痛覺隨著悄悄流淌，痛了的神經。

像是一個熒幕前同的觀眾，再如何共都難以到故事里的人。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響起賀季同的疑問：“……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顧嘉年嚇了一跳，發現他正順著的視線疑地往外看。

顧嘉年若無其事地偏了偏頭擋住他的視線，狀似隨意地說道：“就隨便看看，怎麼了？”

好在賀季同沒再深究，而是好奇地湊過來問：“嘉年妹妹，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會在遲晏家？”

顧嘉年松了一口氣，慢吞吞地答道：“我每天上午都來他家看書，今天上午有事，就下午來了。”

賀季同聞言，難以置信地看著。

半晌后，他把手擋在邊，像說悄悄話般問：“那個，遲晏是不是欠你錢了？”

顧嘉年一頭霧水：“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賀季同聳了聳肩：“不然他怎麼可能讓你在家看書？而且今天還因為你傷，久違地出了家門。”

他補充道：“他搬來云陌后從來沒邀請任何人來家里，說好聽點是圖個清凈，說難聽點就是厭世，完全不想跟人打道。”

顧嘉年想了想，解釋道：“大概看在我外婆的面子上吧。我外婆和遲晏爺爺是舊識，他小時候轉學來云陌，我外婆還幫著照看過他一個學期。”

賀季同明悟般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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