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堆了些沒來得及清走的建筑垃圾，看起來有點礙眼，七八月的天氣很悶，偶爾刮來一小陣風，風里也裹挾著熱浪。

陳五拄著雙拐，一邊走，里念念叨叨埋怨。

這都幾點了，阿景還不知道過來集合，再晚一會連公車都趕不上。

沿著鵝卵石路，他走得艱難，加上天熱，額頭上很快冒出大顆汗珠。

陳五有些撐不住，正好路邊有個長椅，他準備坐下口氣。

鐵質的把手被曬了一天，此刻還在微微發燙。

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他截肢將近一年了，從一開始沒日沒夜幻肢痛，熬到現在已經習慣了不。

斷口早就長好，只是時不時還會有發麻的覺，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捶著，盯著被住的一條愣起神來。

這還是前幾天中午休息時，幾個一起做活的大姐幫他改的。

好，不會再空地甩在地上，也了走路纏住拐杖的風險。

陳五從口袋里掏出今天賺的錢。

明明只是薄薄的幾張錢，他還是裝模作樣啐了口唾沫，喜滋滋地點起來。

他前幾天問過了，如果補申請下來了，換條假能省一萬多呢，雖說剩下的錢依舊不是個小數目，但好歹人還活著，慢慢攢嘛。

陳五又捶了捶，撐著把手想站起來，聽到不遠樓下傳來悉的聲音。

他瞇著眼看過去，一眼就認出了阿景的形。

高高瘦瘦的，偏偏骨架還不小，在人群里很扎眼，許是這幾天吃得好點，營養跟上了，雖說看著沒怎麼長，頭發卻是長長了不，劉海都堪堪蓋住眼睛了。

陳五不止一次提過帶他去剪頭發，或者干脆圖省事，找把推子直接推算了。

男人嘛，還是干力氣活的男人，留這麼長的頭發做什麼

誰知道這人平時有商有量的，偏偏對他那幾頭發保護得，說什麼也不讓旁人他的腦袋。

嘗試幾次未果后，陳五也就放棄了多管閑事。

“不行。”

是個姑娘的聲音，聽起來還有點生氣。

陳五皺了皺眉，抓起雙拐往那邊走幾步。

怎麼回事

這可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萬一因為這人擾業主被打包扔回去，那他可真沒地方說理去了。

“干什麼呢你，松開人家的手！”

背后傳來一陣怒喝，許辭音被嚇得心臟了三，錯愕地轉過去。

一個拄著雙拐的黑背心男人，走路一瘸一拐，看起來有點面。

這......什麼況

————

“啊......哈哈，許小姐，原來是誤會啊......”

陳五后腦勺，面上有些掛不住。

阿景則一個勁往許辭音后躲。

他知道陳五為什麼來找他。

他們每天都要趕最后一輛免費公車回去，再晚就沒有了，陳五舍不得花錢，他也舍不得。

但他今天不想回去了，那個房間又小又空，空到只剩一張窄窄的床，床邊低矮的柜子也塞不了多東西。

墻是白的，床是白的，被子是白的，就連地板都是白的。

他每天晚上躺在不不的床板上，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腦子里總會有莫名其妙的痛，像螞蟻一樣麻麻地啃噬著他的。

他疼得抱住腦袋，眼前模糊一片，只剩下白墻上月留下窗戶影，影子像一條一條的斑馬線。

是護欄，用來防止有人想不開跳樓輕生。

大腦像是被人使勁拉扯，阿景捂住腦袋，無意識地喃喃自語，語氣越來越急。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記不起了......別打我......”

他眼前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白，藍條紋的病號服，不風的白牢籠，他好像被關了很久很久......

耳鳴斷斷續續，大腦里始終充斥著急促的剎車聲，他看到了黑夜中刺眼的車燈----

“小璟！小璟！”

一個聲突然出現，他只覺得大腦更疼了，昏昏沉沉的，像是很抗拒這個聲音。

“阿景，阿景，你怎麼了？”

是另一道聲，比剛才的要年輕些，像是被嚇到了，的語調有些抖。

耳邊突然清明，他只覺得那些茫茫的白隨著刺耳剎車聲快速倒退，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許辭音整個人都要嚇傻了。

阿景看著瘦，但是有高撐著，整個人死沉死沉的，就這麼直地倒在懷里。

陳五自己都走不利索，更別提搭把手了，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最后還是許辭音艱難挪，把他扶到路邊臺階上，勉強靠在上維持平衡。

他的狀態跟被夢魘住了沒什麼區別，時不時吐出幾個不句的字，帶著驚恐語氣，額頭上也出了不汗。

許辭音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這樣，也不敢輕易晃他，只能試探著幾聲他的名字。

都做好去醫院的準備了，倒沒想到真有效果。

“別打我......別打我......我不知道......”

纖長濃的睫不停，阿景拼命睜眼，想要清醒過來。

眼睛開了條，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一張著急的臉。

“音音！”

許辭音被他突然撲過來，整個人差點仰進旁邊草坪里，得虧手支了一下。

“咳咳......”

雖說拄著雙拐，陳五還是踉蹌了一下，他背過去，著黑乎乎的天空，假裝自己不存在。

許辭音尷尬死了，推了推扎在自己懷里的腦袋，有點不知所措道。

“你......你快起來。”

“嗚嗚......他們，他們都欺負我，他們打我......”

阿景又開始告狀。

陳五把頭扭回來，對上許辭音探究的目，有些憋屈地自證清白道。

“不是我，我打不過他。”

吃一塹長一智，有了上次的經驗，許辭音對這傻子說的話半信半疑。

住他的后脖頸，像拎小狗崽子似的，阿景吃痛，順勢抬起腦袋，眼淚汪汪地看著。

“音音，腦袋好痛......”

許辭音沒想到他頭疼，怔愣了一下，手上作也松了。

阿景順勢將臉又埋了回去，悶聲悶氣道。

“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