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
“小叔叔...我給你唱首歌吧。”
周循誡聞言, 闔上了眼睛。
細白的指尖覆上他的眼睛,指尖冰涼,像上好的綢緞,溫著。
半明半寐的影, 視覺被湮滅之後, 覺和聽覺反而變得極為敏銳。
孩的不可思議地, 似乎還能知到其上細膩的紋路。
他聽得到的呼吸,很輕, 綿長如柳。明明閉著眼睛, 卻想像得到,呼吸的每一次, 脯微微的起伏。
覆在他眼睛上的手指, 也一時松,一時, 便也像有一松繩,一頭綁在手上, 另一頭綁在他心上, 一下下攥著他的心。
“小叔叔...”
喊他一聲。
“嗯。”
“你要聽什麽歌呀。”
“都可以。”周循誡低聲。
給他唱什麽,他就聽什麽,只要是唱的, 什麽都可以。
雖然小叔叔說“都可以”,但顧允真還是猶豫了一會。還是第一次這樣和小叔叔相——
此刻, 他閉著眼睛, 仰著頭,從的角度, 看得到他清晰流暢的下頜骨,突起的梭狀結上下輕, 得要命。
不可避免地將目落在他的上。
小叔叔的很有型,很薄,但是珠飽滿,看起來很,很好親。
...
努力摒棄心中的雜念,清了清嗓子,清唱起來。
唱的是最近在練習的兩首小曲目,原本是打算練得差不多了。就錄視頻唱給大眼仔聽的,現在就先唱給小叔叔聽了。
他是的第一個聽衆。
希他一輩子是的聽衆。
“可是寶貝啊,人生又何止這樣”
“我們在世上,是為了”
“看日落漲,看晚風將一切吹落”
“樹葉會泛黃,萬都如常”*
…
唱到“寶貝”二字,顧允真的臉悄悄紅了,白淨無暇的小臉蛋泛上一層,像白瓷上一層淡紅的釉。
借著歌聲,悄悄地他“寶貝”了。
以後會不會有機會,小叔叔也將抱在膝頭,嗓音低啞含著溫,喚“寶貝”?
也想當小叔叔的寶貝呢。
顧允真一邊唱,一邊悄悄觀察周循誡的反應。反正,現在睜著眼睛,他眼睛閉著,還被用手指蓋著,可以大膽地看他,從頭看到腳。
看得目不轉睛,視線在他的下頜、結停留了許久。小叔叔真的好帥啊,怎麽看都好看。注意到,他的角微微上揚,這是不是說明,他現在很放松呢?想要他多放松一會兒,決定再給他唱一首。
“小叔叔。”輕聲他,與此同時,把蓋在他眼皮上的手拿走。“你現在可以睜開眼啦。”
周循誡聞言,睜開眼睛,看向。
臉頰染著一層緋紅,眼睫上像落了蝴蝶的翅膀,輕輕著。
“嗯...我用手指跳舞給你看呀。”
說著,清唱起來,兩只白皙細的小手舉在前,可的蘑菇形狀。
“蘑菇蘑菇,躲在市場的角落”
“蘑菇蘑菇,讓我把你帶回家”
“蘑菇蘑菇,放進我的牛鍋”
蘑菇蘑菇,做一碗湯”*
…
這個夜晚,有清涼的空氣,有微風,有湖水,蛙鳴,有似水的月,還有一個十八歲的歌聲。
後來,過了很多很多年,到他們頭發花白、牙齒開始松的年紀。
周循誡仍記得那晚十八歲的顧允真。
他記得那晚上關于所有的細節。他記得,那晚穿t著雪白的學生式制服襯衫,擺是山櫻,百褶攤在長椅上,聲音細清甜如甘泉,兩只小手可地擺出作,表靈又鮮活。
為他唱歌的時,像一幀慢鏡頭,永遠定格記憶中令他難忘的一幕。
-
那天晚上,顧允真回到宿舍時,眉眼彎彎,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真真,你本來就很好看,今晚更好看了。”
在自己的座椅上換鞋,趙雨橙端著洗籃準備去洗澡時,路過,忍不住多看幾眼。養眼的大就是讓人忍不住一直盯著看。
趙雨橙:“都說在的滋潤下孩子會變得更漂亮,你今晚上,你難不是談了?”
顧允真畔仍含著笑容。“還沒有這麽快啦...但我、我想我快要釣到想釣的大魚了。”
覺得,自己快要釣到小叔叔了。
近來小叔叔真的好縱容喔。
晚上他送到宿舍門口,問他以後能不能時時去他辦公室找他,他竟也同意了。
趙雨橙聽說在釣大魚,不由得瞪大眼睛。
“什麽,真真,你在養魚啊?你開魚塘了?”
“不算啦。非要說的話,我的魚塘裏只有一條大魚,也只想釣那條大魚。”
不過,周循誡這條大魚,還真不是那麽好“釣”的。
自從知道了周循誡在學校北區的生命産業科學園有辦公室後,時不時就跑到那兒蹲守、晃悠。只不過,如今將近年底,周循誡格外繁忙,像合泰這樣在生醫藥行業占據泰山北鬥之位的“巨無霸”企業,産業園所負責的業務也只是合泰旗下若幹板塊中的一塊。
他不會有時間天天出現在辦公室。
而另一方面,周循誡也在有意地疏遠和顧允真的距離。
很早以前,當合泰的法人從父親周奉先變更為他、而他也拿到合泰最大個人東的份之際,他便知道,從此他的一生都應當奉獻給家族和事業。他過早地湮滅了個人意志,個人的興趣好,一切以合泰為先。
是以,他就更不應該喜歡一個,比他小八歲的孩。
既然不應該喜歡,卻又不可控制地被所吸引,以致于不可挽回,時時在失控邊緣,他所能做的,也只是遠離。
他來産業園這邊開過會,開完會後,坐上轎車,馬不停蹄地走了。
有那麽短短兩周的時間,顧允真本抓不著周循誡,一次次滿懷希地跑過來,又一次次撲空。
咬著,在他的辦公室裏給他發消息,問他“小叔叔你在哪裏?你怎麽都不在你辦公室”,也只是在良久之後得到回複。
「小朋友,好好學習。」
既然辦公室找不到他,就回東忠,說不定東忠能到他呢?
北城的冬天,今年來得格外地快。院子裏的兩株槐樹,落了葉子,黝黑虬結的枝幹向天空。
顧允真打車回到東忠胡同。
越過影壁,聞到院子裏有一焦香,接著,李阿姨那稍顯壯實的、卻如地母般讓人到安心和踏實的軀,在廚房的小門裏進進出出。
“李阿姨。”朝李阿姨揮揮手,在這四方的屋子中張,想要看到那個悉的黑影。
“小叔叔他這周有回來嗎? ”
“三爺啊,他沒回來。他邊的林管家也沒說通知說,這周三爺會回來呢。怎麽,顧小小姐找他有事嗎?”
“嗯...沒有事啦。”顧允真掩住心中的失落。
“自從孩子們長大之後,這院子裏就是一天比一天空。以前小小姐和小小爺還偶爾回來過個寒暑假,現在呢,他們也都長大了,出去了,連影子都抓不著。”李阿姨自顧自地念叨起來。
“不過顧小小姐今兒回來得真巧,快嘗嘗我做的芝麻,做一點兒夠這冬天吃。你阿姨我做芝麻的手藝可好了...”
“嗯嗯,我試試。”
放下書包,手腳麻利地往廚房走去,和李阿姨一起,將做好的芝麻用油紙包起來,放到桌子上。
“以前啊,這些芝麻逢年過節都做,做來供奉、祭祀。大爺二爺吃得,三爺最喜歡吃了。”
李阿姨嘆著,眼角眉梢中,帶上幾分歲月悠悠。
“那時候他們才多大啊,大爺20來歲,從清大畢業不久,到基層去當幹部,年頭回來,黑得像去了趟非洲。二爺呢,在滬城讀的大學...那時候,三爺剛有凳子這麽高,別看他小,人老帥老帥啦,還板著一張臉,逢年過節親戚都老抱他逗他了...”
“只不過,三爺人小鬼大,過了個春節人長大了,就不給抱了。到了七八歲年紀,一從天才班回來,就抱著芝麻啃。”
窗外的夕的,照進來,將屋蒙上一層亮金。
顧允真意識到李阿姨話裏的“三爺”是周循誡,眼前就好像出現了畫面:小循誡擺著一張臭臉,啃芝麻,有阿姨要來抱他,他不給抱,躲開,板著一張臉。
真難以想象周循誡小時候的樣子啊。
不過,他要是八歲,那才多歲呢?有沒有出生?
顧允真慢慢地咬著新鮮出爐的芝麻,其實不大喜歡吃這種老式的傳統點心,只是想要從這味道裏,去想象,為什麽小叔叔小時候吃這個?
他看起來本不像喜歡吃點心的人。
一邊吃,心裏始終有一個期待。
期待周循誡這個周末,會出現在這裏。
就像和他的第一次見面一樣,猝不及防地,從二樓下到一樓,就看到他立在樓梯口,午後焦黃的從窗牗溜進,就連都格外眷地,為他鍍上一層和的金。
好像再來一次,再撲到他懷裏,拽他的袖,蠻橫地埋到他懷裏。
初冬的夜晚黑得極快,天空被墨所浸染,豎著耳朵,去捕捉前院裏汽車引擎的聲音。
只可惜,耳朵豎了很久。
豎得覺得自己都了一只豎耳朵兔子了,都沒聽到那悉的引擎聲。
看來,周循誡是不回來了。
裏的芝麻明明很香,帶著恰到好的鹹,卻在這一霎之間變得幹的難以下咽,幾乎將整個兒噎住。
顧允真莫名有點難過。心裏忽然湧上一個念頭。
對他的如此顯而易見,一腔心事幾乎要寫在臉上,周循誡又是一個如此擅長悉的人,他一定能意識到那模糊朦朧的喜歡。
但是,他是不是并不想要的喜歡,所以才會如此疏遠、遠離?
他們擺在明面上的關系,就是小叔叔和侄,是爸爸媽媽、還有最好的朋友周婷鈺,都希周循誡關照。
而周循誡也做到了,他的確足夠關照。
這所有的關照,都基于這一層關系之上。
要是這層關系破掉,會怎麽樣呢?
可是,如果不破掉小叔叔和小侄的關系,他們又怎能建立起全新的關系?
...
顧允真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著窗外,攏了攏上單薄的。院子裏,和周婷鈺夏天時打鬧過的那叢月季花,花朵也快掉了。
愣怔了一會,眼見周循誡不會回東忠了,那也沒有待在東忠的必要,打算回學校。
“小小姐,不住一晚嗎,這麽急又回學校了?”李阿姨問。
“不住了,學校功課多。阿姨,我服曬在臺你不用管,等下周回來,我再收。”
“好。”李阿姨看顧允真背上書包,過來替翻了翻書包帶子。
李阿姨看著顧允真背著重重的書包,走出胡同,心中不覺慨。這小姑娘,平時都高高興興的,怎麽今天看著好像有心事?背上的書包又那樣重,可別把到了。
周家的四合院足足有三進院子。李阿姨站在門口,眼看著孩那纖細窈窕的軀,一道道地過四合院的門檻。
可過不了幾分鐘,顧允真又折返回來,兩只手反捧住後的書包,似是要在跑時,穩固住後的包。
的臉頰,也因為一陣疾跑,泛上紅暈。
孩小口小口地氣,臉是紅的,眼睛卻亮晶晶。
“小小姐忘拿東西了?”李阿姨問。
顧允真搖搖頭。
“不是。我想回來拿點兒芝麻,裝到學校去吃啊。”顧允真抹了抹額邊跑出的細汗,一改之前臉上的郁郁之,角有了笑意。
-
周家的四合院很大,顧允真的書包很重,可是想起李阿姨那句“三t爺喜歡吃芝麻”,願意折返回去,把鍋裏新鮮的芝麻揣到油紙袋裏,帶到産業園,給周循誡吃。
就因為這個“要讓小叔叔吃到新鮮的芝麻”的念頭,背著重重的大書包,這返回來。
只是,不知道小叔叔在不在。
要是不在的話,就把芝麻放在他的辦公室,等他下次看到——他就吃冷掉的芝麻好了,哼。
誰他天天抓不著人。
顧允真悶悶地想。
拿上芝麻後,顧允真重新走出四合院,打了一輛車。
車從東忠胡同開到生命科技産業園,顧允真下車,背著大書包,從産業園的大門朝最裏頭的辦公大廈走,一邊走,一邊摁手機,界面停在微信頁面上,是和周循誡的聊天框。
這時,周循誡結束了一個在産業園區的會議,正坐在一輛公務車上。
公務車穿行在巨大的産業園區中,即將到達園區大門時,周循誡漫不經心地朝車窗外掃了一眼。
只是這一眼,他忽然凝住了。
栽種在綠化帶裏的球黛已經開了,星星點點的小花,像璀璨的碎星。
有一個孩,站在這漫天的星辰之前,低著頭摁手機,手機屏幕發出的亮,映得明淨的小臉格外漂亮,像薄暮未冥時的一月。
背後還背著個很大的書包,那書包很大,像秤砣一樣,帶子好似都要紮進薄薄的肩膀裏了。可渾然不覺,只是低頭摁著手機,懷裏還攏著什麽。
幾乎是立時,周循誡的私人手機收到一條消息。
「小叔叔,你在産業園這邊嗎?」
只一眼,他掃到立在球黛旁俏生生的孩兒,心中湧起難言的。他已經近一個月沒見了。
是他主地避著,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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