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朋友上課。”

南知也沒想到，封弋會來。

上課前，正低頭預習著這節課老師要講的容，耳邊突然響起一聲打響指的聲音，伴隨著一點點若有似無的風。

側過頭，便見封弋已經坦然自若地在旁邊坐了下來。

窗口的撒在他後，他的右手手肘抵在桌上，撐著腦袋看，臉上帶著一的笑意。

南知也笑，低了聲音問：“你怎麽來了？”

“陪朋友上課。”

雖然聲音不大，但他的話，還是引得前座兩個生驚訝回頭，又憋著笑意轉了回去。

南知朝他湊過，得有點近。

封弋垂眸，視野裏是纖長的眼睫撲閃，白皙的，幾乎看不到孔。

說話間，臉側的發尾端，輕輕掃過他的左手背，帶來一陣意，直達心口。

“你不用這麽……超常發揮的。”怕被人聽到，的聲音極輕。

封弋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也微微低頭，倆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在外人眼裏，和親昵的小沒兩樣。

“來都來了，想趕我走啊？”

“沒有沒有。”南知把書本往他面前推了一點，“那……你和我一起看？”

封弋低頭看了眼，這節課是古文字，書本上是一大頁的銘文。

見他聚會神，南知好奇地問：“你看得懂？”

“啊，不懂。”封弋把書翻了一頁，視線還落在課本上，“這不起碼得裝的興趣的樣子。”

南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看了一會兒，封弋把書還給，擡了擡下示意看前面：“前面還有空座，怎麽坐最後一排？”

南知的雙頰微微發熱，有些不好意思：“劉教授習慣每節課前提問，還不給提問範圍。”

說完還不忘叮囑：“所以你等會兒千萬別和劉教授對視，一對視，他就覺得你特有信心，就容易你。”

“明～白。”封弋的語調懶洋洋的，拖得很長。

上課鈴響。

等到了提問環節，封弋果然很聽話，不僅沒有和劉教授對視，反而就這麽趴下了。

他們坐的位置偏僻，有前座同學擋著，倒不算惹眼，南知就沒管他。

劉教授環顧一圈，看著一衆低頭的同學們，了然地笑：“我知道，坊間有傳言，誰和我對視我就會誰，既然這樣，我今天就用行來辟個謠。”

同學們竊竊私語，卻依舊不敢擡頭。

南知察覺到不太對勁，扯了扯封弋的袖子。

封弋帶著些微倦意，坐直子看，眼神像是在問：怎麽了？

“誰不看我我就誰！”

話音剛落下，所有人都默契地直板擡起頭，只有封弋的注意力還停留在南知上。

以致于講臺上的劉教授一眼注意到了他。

劉教授輕笑一聲，指關節敲了敲講臺，發出“咚咚”兩聲。

“就最後一排那個，戴黑帽子的男生吧！”

所有人都順著劉教授右手指的方向回頭看來，封弋瞬間為衆人的焦點。

南知尷尬，正想起解釋一句他不是本系的，封弋卻手按住的手臂，而後慢悠悠站了起來。

劉教授切換幻燈片，屏幕上出現了一片青銅鼎銘文拓片。

“你來讀一下拓片上的文字。”

底下所有人倒一口涼氣，還有人立刻開始翻書。

雖然這拓片，在書上是作為例子存在的，但字是大篆，幾乎完全看不出現代簡字的痕跡，要離書本念出來，對于本系的本科生來說，難度都很大，更何況是學計算機的封弋。

南知也開始快速地翻書本，但還沒翻到那一頁，旁的封弋已經開口：“克曰：穆穆朕文且師華父……”

南知停了作，驚訝地向他。

拓片全文有近三百個字，劉教授也不可能讓人真從頭念完，封弋不過只念了三句，劉教授就喊停了。

“可以了。”劉教授點頭肯定，把學生名單翻了一頁，“很不錯，這位同學什麽名字？”

封弋還沒回答，就有同學八卦地笑道：“老師，咱系可沒有這麽帥的嘞，人家是陪朋友來上課的。”

劉教授這才看到他邊的南知，點頭稱贊道：“這樣啊，很不錯很不錯，談就是要共同進步嘛。”

他了手，示意封弋坐下。

南知暗暗松了口氣，見劉教授開始上課，輕輕扯了扯封弋的袖子，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問：“你認得出大篆？”

封弋輕笑一聲，左手翻了幾頁面前的課本，穩穩翻到那一頁：“剛翻你的書正好看到，也就記住了這三句。”

潛臺詞是，要是劉教授剛才沒有喊停，他其實也就念不下去了。

南知：“……”

兩節課很快就過了。

六點，正是晚餐時間，南知便順口邀了封弋一起吃飯。

沒好意思再請他吃食堂，從手機上找了一家最近很火的中式餐廳，名為——尋餐廳。

“聽說他們家的蟹黃面，可好吃了，你吃過嗎？”

“……沒有，想吃？”

“想啊，但是好像要提前預定才有的，今天不一定能吃到。”

倆人閑聊著朝校門口走去。

半路上，南知看到輔導員和一位穿著黑西裝的中年男人迎面而來，遍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張老師。”

張老師朝笑了笑，本沒想停留，卻發現旁的慈善校友突然停了下來，視線聚焦在南知旁的人上。

封弋心裏罵了句髒話。

他對眼前這個人有印象，還沒出國前，在封震業籌備的一次晚宴上見到過。

但封弋沒想到，這人居然記憶力這麽好，幾年過去，還是認出了他。

“封……”

對方滿臉笑意，口而出的一瞬間，卻到了封弋冷若冰霜的眼神。

見封弋把帽子往下了一下，他像是明白了什麽，急忙轉口，笑呵呵地和邊的輔導員閑聊：“風大啊今天。”

輔導員一愣，沒明白怎麽突然慨起天氣。

但他還是配合道：“確實，可能要下雨了。”

“那我們還是快點走吧。”

“好、好。”慈善校友的話哪能不聽，輔導員立刻和南知道別，“南知，我們先走了啊。”

“張老師再見。”

眼見著倆人離開，南知回頭看了眼，覺得有點奇怪。

“他剛才是不是在看你啊？”

封弋很不要臉、又若有所思地點頭：“確實，我也沒想到我這值還能吸引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

南知：“……”

尋餐廳位于市中心，很容易就能找到。

倆人走過竹林小徑，越過潺潺溪水，店是古古香的中式裝修，一旁的博古架上，放著一些青銅、陶瓷擺件。

走在倆人前面的一個生指著一對青花瓷杯，和旁的朋友閑聊：

“臥槽，這不會是真的吧？老板可真刑。”

“也說不定啊，這家店老板可是真富婆，拍對幾千萬的杯子，那不就分分鐘的事。”

南知順勢看了一眼。

封弋察覺到的視線，隨口一問：“你覺得真的假的？”

南知踮起腳，本想湊到他耳邊，卻發現即便如此，還是距離他的耳朵有一段距離。

見喪氣地鼓了鼓，封弋眉眼間染上笑意，俯將耳朵近。

南知低了聲音說：“以前我們去陶瓷小鎮實習，我舍友不小心打碎過一個一模一樣的，賠了店家十塊錢。”

“……”封弋的舌尖拱了拱左頰。

他知道這值不了多錢，卻沒想到封雲挽已經摳到了這種地步。

這家店一樓是大廳，二樓是用鏤空屏風隔開的雅座，三樓則是大包廂。

倆人預定的是雅座，剛上二樓，就有服務生將倆人帶到了最靠裏、也最安靜的一角。

南知看著菜單，點了幾個菜後，仰頭期待地問服務生：“蟹黃面有嗎？”

服務生立刻點頭：“小姐運氣真好，本來已經被預訂完了，但剛才正好有一桌退款，所以還剩一份。”

南知開心地說：“那就再加一份蟹黃面。”

“好。”

服務生拿著菜單轉而去，不過十幾分鐘後，就又回來開始上菜。

南知嘗了口那被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蟹黃面，眼神一亮，面條勁道，蟹黃口綿，鮮又不膩，的確對得起這價格。

吃到中途，封弋的手機震。

他掃了眼，停下筷子，走出雅座接電話。

南知便放緩了夾菜的速度，耳邊傳來隔壁生說話的聲音，像是在給人介紹餐廳裏的食。

南知邊聽邊吃，倒是莫名覺得多了幾分趣味。

大概兩三分鐘後，的餘察覺到有一個男人影從面前的過道經過，以為是封弋回來了，擡頭一看，卻意外地對上一張，令不自覺起皮疙瘩的悉臉龐。

那是在高一時的噩夢——

錢文超。

那時候的錢文超，家境不好卻囂張跋扈，仗著型高大，就以作弄生為樂，是學校很多生避之不及的異類。

而那時候沉悶、話、瘦弱的南知，便是他主要的欺負對象。

南知找老師求助過，但每次也只能讓他暫時收斂，過段時間，就又故態複萌。

直到高一升高二的那個暑假，錢文超突然像是轉了子一樣，見到就躲，最後還輟學離開了煙裏，讓南知的高二恢複了平靜。

四年多未見，錢文超看著了一些，但依舊沒有換掉他那一頭顯眼的金發，他裏叼著煙，不顧餐廳止吸煙的規定，吞吐著雲霧，皮比之前黑了一些，看起來流裏流氣。

錢文超顯然也認出了，角揚起一輕蔑的笑意。

“喲，這不是……林班長嗎？”

他拉開封弋的座位，以吊兒郎當的姿勢坐下。

南知靜靜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吃面，像是完全沒在意面前多了個人。

錢文超手，被煙熏得微黃的指尖，到的碗沿，將的碗朝自己的方向拖。

“怎麽不說話？林班長，幾年沒見，現在在哪兒工作呢？”

南知不聲地皺了皺眉，將筷子放下，擡頭掃了眼四周後，目落在錢文超上，嗓音的：“讀書，你呢？”

“還在讀啊，你們這些學霸就是沒意思，學那麽多年有什麽用，出來了不還是要在我們這種差生的手底下工作。”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扔到了南知面前。

南知低頭，輕聲念了出來：“訊文科技營銷經理，恭喜啊。”

“好說。”見南知似乎并沒有很抗拒，錢文超有些驚喜。

打量的目，從南知無可挑剔的臉龐開始緩緩下移，結滾了滾，他開始得寸進尺：“幾年沒見，要不一起看個電影敘敘舊？”

隔壁雅座的說話聲小了很多。

南知的態度也突然有了點改變，中帶了些冷淡：“我們之間，有什麽好敘舊的嗎？是說說當年你無緣無故把我鎖在雜間裏一下午，還是大冬天從二樓把涼水倒在我上，還是，為了好玩故意把蛇塞我課桌裏？”

“這些事，你還記得啊。”錢文超嘖了一聲，把煙直接暗滅在純白的大理石桌面上，“都多年前的事了，林班長，沒必要這麽記仇吧？開個玩笑嘛。”

南知擡頭看他，語氣很肯定：“錢文超，這些仇，我永遠不可能忘記。”

錢文超向來是個不經激的人，此刻被甩了臉，他心裏的怒氣一下湧了上來。

“哦，所以呢，你能怎樣？”

見南知沒有說話，他又嗤笑了一聲：“林班長，沒他護著，你算個屁。”

南知微愣。

他？

他是誰？

南知笑了笑，鎮定自若地反問：“你怎麽知道，我倆現在沒聯系了？”

“林班長，人呢，要有自知之明，就人家這家世，什麽名媛娶不到？誰還記得你這個小村花啊？”

南知不聲地攥了攥手，煙裏人、家世好，難道……是許亦文？

錢文超比他們高一屆，但對于家裏有錢的許亦文，他卻一直很忌憚，南知的確記得，曾經見過錢文超點頭哈腰地和許亦文說話。

可很快，這個念頭又被南知否定，因為如果是許亦文，他不太可能不把這種對的好當作最後的籌碼，就像那把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