垌園門前兩棵百年大國槐迎風生長，在石板映下斑駁影。

門檻，清初銅制風鈴細致，在檐廊下隨著微風輕，聲音清脆悅耳。

白竹芬在二樓一眼看到庭院里的朝荷，興朝里屋招呼：“荷姑娘到了。”

靠在床邊閉目聽收音機的老太太一睜眼，眼里盡是和。

家里傭人接過朝荷手里的禮盒，白竹芬忙領著朝荷上樓，“姑娘比預想的來得早，老太太知道你來開心得不行，廚房一早就在忙活，全是你吃的菜。”

朝荷：“太太子怎麼樣？”

白竹芬微頓，“老人家年紀大了，都那樣。”

朝荷一進屋看見滿頭白發的瘦弱老太太，心里一恍，疼得不行。

一年不到，太太怎麼如此蒼老了？

關賽秋看著門口筆直清麗的姑娘，眼尾皺紋堆聚，笑瞇了眼，“丫頭。”

朝荷輕應一聲，抱住老人家，“太太。”

小老太太抱起來小小一團，又瘦又干，眼眶瞬間一片。

以前那個英氣和藹、神采奕奕的可老太太，已經跑不過時間了。

“您最近好嗎？”

“好啊，大家都來看我，你來了，太太更好了。”

關賽秋拉著朝荷的手細細端詳：“孩子，瘦了。”

“沒瘦多，是您太久沒看到我了。”

來之前朝荷就教過小陶壺怎麼人，他這會兒乖巧開口：“太好，這是旁邊老爺爺給我的糖，您吃一個。”

“好孩子，太吃不糖了。”

小孩兒把糖遞過去，“含著吃，甜。”

關賽秋喜歡小孩子，笑盈盈了小陶壺的頭，又拉著朝荷說了些話。

朝荷明顯覺太太說話比以前吃力，說幾句話就氣得休息會兒，沒讓老人家再說，自己和小陶壺在旁邊講故事給老太太聽。

八十四歲的老太太，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看著老人安靜的睡，朝荷凝視良久，白竹芬知道察覺了什麼。

“白姨，太太現在每天清醒的時間有多久？”

白竹芬嘆了口氣，“醒醒睡睡也就七八個小時，今年是老太太的本命年，都說有一劫。”

能熬過去就好了。

“老太太晚年喪子又喪幺孫，此前就一直在調養，今年子狀況急轉直下，好在只是虛弱，并不病痛折磨，每天昏昏醒醒過著，也是福氣。”

朝荷抿著，把老人的手握在掌心，拇指一下一下挲。

“白姨，你去忙吧，這里有我陪太太。”

太太睡了一個多小時，醒來時朝荷還在床邊，“太太您醒了？廚房煮了香芋小米粥，我去給您端來。”

看著朝荷的影，白姨問：“您打算什麼時候告訴荷姑娘您為籌謀的婚事？”

*

小陶壺活潑外向，剛來半天就跟胡同里張爺爺家的小孫了朋友。

小姑娘雕玉琢喜歡串門，晚飯說什麼也要留在垌園吃，母親來兩次沒走，只好無奈由著。

宋家姑姑帶著兩個孫孫來看老太太，孩子們玩玩鬧鬧，垌園的晚飯很熱鬧。

宋家兩兄弟公務纏是常事，一屋子眷朝荷不意外，但還是小聲問了白姨：“老太爺呢？”

宋屹霆父親早些年因公殉職，母親悲痛絕，后面一直在香山別墅靜養，家族事務一概不手，倒是他爺爺和管得多些。

白竹芬低聲在朝荷耳邊：“在開會。”

朝荷心下了然，不再問。

一頓飯都在老太太旁邊照顧，宋姑姑看在眼里，十分滿意：“阿荷從來都是最有耐心的，老太太沒白疼你。”

宋姑姑并不是宋屹霆的親姑姑，是領養來的，年紀比宋屹霆父親還要大上十幾歲，所以的孫子都上小學了宋家兩兄弟卻還沒結婚。

宋屹書和宋屹霆的婚姻大事也讓長輩們頭疼了很久，家世相當的適齡姑娘不難找，主要是這兩人不協調不配合，把老太爺氣得夠嗆。

大的要以事業為重，小的要等大哥先結，推來推去，老太爺終于決定來的，要宋屹書和唐司令家千金接，有意兩家結好。

宋屹書升的是快，比他父親祖父年輕時有過之無不及，但在那個位置上，三十五六了還不結婚，總讓人覺得不穩妥，若將來再往上升事務更忙，怕更沒有心思余力想結婚這事了。

討論到這里，宋姑姑搖頭：“我看懸，都是宋家人，老大老二的子，真不愿意別人還真拿他們沒辦法。”

白姨：“老太爺的意思，大的不愿意，也要小的去見見人姑娘，總之先解決了一個的婚姻大事都好。”

這些話從耳朵里進去，朝荷低眸又給老太太喂了口蝦仁湯，關賽秋看著彎彎的眉，眼里目悠遠。

吃完飯老太太要休息會兒，有宋姑姑照顧，朝荷去了兵叔家喝茶。

宋屹霆回來時已經十點，老太太還沒睡，在聽的戲曲。

“屹霆回來了，”宋文靜笑問：“吃飯了沒，我讓廚房給你做點兒？”

“不了姑姑。”

環視一圈屋子里沒有朝荷的影，他問：“朝荷呢？”

“在兵叔家喝茶。”

關賽秋：“原本還放心不下我，我說這里有文靜們只管去，那小老頭也疼，好久沒見了是要喊到家里去坐一坐。”

宋屹霆點頭，在床邊坐下，細細看老太太，聲線溫和：“今天開心了？”

難得十點了都還神抖擻沒犯困。

老太太笑起來十分和藹可，“荷丫頭回來我當然開心。”

“可說了，這回就要長留在國了，要陪我好一段時間呢。”

有個孩兒逗著小老太太確實不一樣，平日里兒孫們再怎麼盡孝，朝荷一回來，總能有各種辦法讓老太太開心。

那種眉開眼笑的狀態是其他時候難有的，真是非常喜歡朝荷。

宋屹霆早出晚歸，朝荷白天陪老太太，晚上去找北京的朋友玩，兩人好幾天都沒上面。

這天晴空如洗，十分舒服，朝荷怕老太太待在屋里憋得慌，推著老太太在后院曬太。

立秋一個多月了，這兩天已經不毒辣，欒樹遮，風吹過，院兒里樹葉沙沙作響。

老太太看著大樹發呆，朝荷問在想什麼。

“欒樹結果真好看。”

關賽秋盯著滿樹紅的花果，悠悠道：“我也只是看了欒樹開花幾十次而已，人生很快的。”

一樹盛大繁榮的紅，今年開，明年開，樹還在，卻有人倒在時間的長河里。

太太應該是想小昭了，宋屹霆的弟弟。

“太太，今天有風，我給您放個風箏吧。”

朝荷跑回閣樓，找到了曾經宋屹霆給買的風箏，不一會兒，垌園后院上空升起了一只漂亮的蝴蝶風箏。

宋屹霆回來拿個重要備份，沒見著和朝荷，猜想或許帶老人家出去玩了，剛要拉上窗簾換服，看見了后院歡聲笑語的幾人。

小陶壺跑著跳著拉風箏線，朝荷和仰著頭看天空，臉上笑容放松。

蔚藍天際，霞紅欒樹，視野里飽和度鮮麗，院里的畫面讓人心里奇異的安寧。

國慶近在眼前，百忙之余看著這樣的畫面，周的疲勞都松和了。

視線一移，朝荷白皙的在下白的發，脖頸纖細筆直，眉目舒展，角的笑意有種難言的渲染力。

似乎很久沒看到這樣發自心的開懷笑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