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潑茶 他家大人的清白

語畢，一道清風吹過書案書卷，翻起嘩啦啦的響聲。

裴疏沒料到這小細作居然到府第一日就理直氣壯來告狀，毫不拿自己當外人，對這種單純到極點顯得傻乎乎的人，他竟無端多出幾分敬佩。

也算是一種本事。

擡眼過去，靈秀人的小娘子眼睫微垂，濃的像一把小扇子，看上去乖巧順從，的裏卻吐出埋怨的話語。

“哪個婢？”他問。

輕鶯低聲音:“那個柳綠的姐姐。”

“明日我把調去後院。”裴疏立馬下決斷，毫不拖泥帶水。

輕鶯眼睛彎彎:“奴婢就知道大人是好人！”

裴疏糾正道:“我不是好人。”

“可是大人把調走了呀。”

“單憑你一面之詞我就把人調走，你認為明辨是非之人會如此輕易行事嗎？”裴疏面無表問。

輕鶯沒察覺到對方言辭中的刻意刁難，眨著無辜的眸子回答說:“可是奴婢說的是真話呀，所以大人應該相信奴婢。”

“你要如何證明自己說的是真話？”裴疏不打算放過。

“嗯……”輕鶯啞然，思索半晌未果，自暴自棄道，“反正大人就是好人。”

似乎是發自心說的這句話，見狀裴疏莫名舒展眉頭，沒再繼續問，指一個沒腦子的人三言兩語的功夫長出腦子本就不切實際。

也不知是哪位“聰明絕頂”的皇子送來的探子，日後奪嫡怕是要輸得一無所有。

自古以來奪嫡廝殺都各憑本事，謀略過人者方能登臨大寶，原本他無意站隊任何一位皇子，如今卻堅定了絕不會支持派此細作來他府上的這位皇子的心思。

眼忒差，前途堪憂。

也罷，他倒要看看還能整出什麽花樣。

杯盞中茶水逐漸見底，輕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該添茶水，待茶水添滿，再度捧到裴丞相面前的剎那，由于茶水倒得太滿，手一晃，水波漾，直接溢撒出來——

想要補救，結果作幅度一大，整盞茶水盡數灑在了丞相大人的袖之上。

墨黑的布料瞬間洇，留下大片水漬。

輕鶯登時慌神，立馬拜伏認錯:“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有意的！”

裴相那麽幹淨，一定會生大氣的，短短幾息，輕鶯連自己被攆出府門，只能毒發的慘狀都想好了。

“幹淨。”裴疏皺起眉頭，他的確不喜歡這種漉漉的覺。

但他需要的不是認錯，而是盡快補救。

這話落在輕鶯耳裏卻變了層意思，驚訝地擡眼凝視裴疏，似乎想從對方眼底看出點什麽。

最後的結果便是一無所獲，裴疏眼裏的緒太難窺探，只能瞅見對方因髒了袖口而蹙起的眉頭。

涼薄得似一簇枝頭碎雪。

“大人認真的嗎……？”輕鶯支支吾吾。

裴疏到匪夷所思，難道為婢上都不帶手絹嗎，幹淨是什麽刁難人的話嗎？

見裴疏眉頭皺得更深，輕鶯也顧不得三七二十一，輕輕牽起裴疏的袖，纖纖玉指捧住他的右手，垂首將微的瓣了上去。

手背的瞬間，裴疏呼吸驟然凝住，回手的速度不過眨眼間，的溫還殘留在手背，泛起麻麻的。

“你在做什麽！”裴疏眉頭擰川字，淡漠的眼睛閃過驚詫。

輕鶯委委屈屈了自己的瓣，說:“不是大人要奴婢幹淨嘛……奴婢還沒開始呢。”

裴疏:“……”

他竟一時分不清這小細作究竟是刻意還是無意。

“我讓你幹淨，用手絹。”他刻意加重“”字的重音，讓對方聽個清楚。

聞言輕鶯微張櫻，驚訝得半天沒回神，糟糕……又聽錯了。

“奴婢知錯……”

旋即連忙從懷裏掏出白的手絹，為裴疏一點一點拭沾染茶水的袖，作格外細致小心。

其間裴疏另只手拇指和食指輕輕著眉心，年輕的丞相大人眉頭難展，莫名有種比看奏章還耗費心力的疲憊。

他嗓音涼涼的:“出去，讓無銘過來奉茶。”

被嫌棄了。

輕鶯心裏酸無比，第一日就惹主子不快，日後不知該如何自。

都怪自己笨手笨腳的，連茶水都端不穩……

離開書房前，輕鶯轉小聲問:“那奴婢明日還能過來嗎？”

裴疏起眼簾，反問:“我可曾說過不再讓你過來？”

輕鶯搖了搖頭，但還是沒有得到確切的回答，大人這是什麽意思……就是因為什麽都沒說才心裏沒底呀，幹嘛不把話說明白嘛。

大人的心思真難猜。

心裏小聲嘀咕著，慢慢退出書房。

……

窗外傳走細碎腳步聲。

待小婢離開後，丞相大人無奈瞅了眼自己的袖，起來到書房室，將染污的外袍下來，重換了一白錦袍。

無銘進門後突然發現自家大人換了裳坐在案前，心髒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怎麽回事，那小細作進來奉個茶怎麽還讓裴相換裳了？

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裴疏無意間擡頭看見無銘臉上風雲變幻，問:“你愣什麽呢？”

“……屬下記得大人今早穿的不是這裳，莫不是緞料不舒服？”無銘試探問。

裴疏淡淡說:“被人潑了茶水而已。”

原來如此，無銘恍然大悟，怪不得輕鶯方才滿臉愁容地把茶托遞到他手上，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虛驚一場，他家大人清白還在就好。

他練地站在裴疏左後方，為他家大人斟茶。

“昨夜讓你盯著輕鶯，可有何異？”

提起這事兒無銘就一肚子氣，嚴肅道:“昨晚屬下見屋裏燈燭始終未熄，便借送裳之名敲門試探，出來的作倒是很快，屋裏也沒有可疑之，就是……”

裴疏翻開一卷書，垂眸問:“有何不妥？”

無銘深吸一口氣:“屬下問怎麽還沒睡，居然說在等大人！”

語畢，裴疏翻書的手一頓。

“也不知怎麽想的，不會真想憑借蠱大人吧？”無銘說，“全長安誰不知道大人不沾，這小細作未免太過自不量力，派來的人也是——”

無銘說到一半突然停住，眼睛突然瞪大:“大人，該不會是有人因為你慕崇禾公主的謠言才把送過來吧？”

那輕鶯跟崇禾公主樣貌如此相似，除此之外，實在是找不出其他理由。

畢竟以前也有不人想給裴相送人，都被一一婉拒，後來大家知曉裴相無心，逐漸都歇了心思。

裴疏冷笑:“不然你以為李侍郎為何那般自信讓我看的臉？因為他篤定我看清輕鶯的容貌會留下。”

“要不大人你就去求求崇禾公主，讓傳點謠。”無銘連聲嘆氣，“公主殿下自己不想親非得拿大人當擋箭牌，可是大人以後還得說媳婦兒呢！”

“他們蕭家人都是倔脾氣，說也無用。”裴疏口吻十分平靜。

無銘抿抿，顯然有點郁悶。

裴疏端起茶盞，細品一口茶，語調輕描淡寫:“等到崇禾公主遇到真心喜之人，看怎麽收場，反正本相可不會替解釋。”

無銘:“……”

果然他家大人心還是黑的。

“明日是否還讓那個細作來書房奉茶？”

“嗯。”裴疏輕聲道。

無銘大驚:“可是太魯莽了，屬下怕做出更多錯事來，要不還是屬下來奉茶吧，這麽多年主子邊都是——”

裴疏立馬停，瞥人一眼:“有一點比你強。”

“啊？”

“你太聒噪。”裴疏淡淡道。

……

日薄西山，紅霞布滿天穹。

天不早，將明日要呈給聖上的奏章分門別類，裴疏起準備回房歇息。

無銘跟裴相後，突然聽見自家主子喊自己。

“無銘，你去打聽一下煮茶婢裏那個柳綠的有沒有欺負新人，確有其事就把調去後院漿洗，若是誤會就讓去花園負責喂魚。”

裴疏代完邁出書房。

徒留原地的無銘一臉莫名，這又是咋回事？不會又跟那個小細作有關系吧。

霞彌漫，抖落肩頭。

裴疏負手行于曲折有致的架水長廊，廊外浮雲染楓紅，裏柱影斑駁錯。

突然間，長廊盡頭冒出一個茸茸的小腦袋，那雙水盈盈的眸子膽怯地朝他這邊瞅了一眼，又回廊柱後方。

見到潑自己裳的罪魁禍首，裴丞相冷冽開口:“藏得太過刻意，破綻百出。”

輕鶯這才慢悠悠從廊柱勾小步挪出子，吧嗒吧嗒來到裴疏面前，低著頭問:“明日奴婢還能去奉茶嗎，大人不會把奴婢趕出府吧？”

看來這事兒從午後糾結至今。

裴疏故意不給明確回答，反問:“你以為呢？”

聞言輕鶯張到心髒跳，委屈不已:“……奴婢覺得大人這般心善的人，應該不會那麽殘忍地把奴婢攆走……”

一天被誇了無數次好人的裴疏:“……”

“下不為例，日後當差謹慎些。”裴疏總算是放過。

輕鶯立即揚起明笑容，笑得如同園奪目的向日葵:“奴婢就知道大人是好人！”

裴疏已經不想再聽到“好人”兩個字，擡步打算回房獨自清靜清靜，誰知步子還沒邁開，錦白袖就被攥住。

的臉頰在晚霞照耀下泛起緋紅，支支吾吾問:“那……大人今夜來奴婢屋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