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 不要自己睡

chapter 19

剛冬的江城不算冷, 天空沉沉的，鴿灰絨一樣的調。

唐納言站在東郊的湖邊煙，眼是一片被水汽浸潤的草綠, 濃的樹蔭裏停棲著幾只白鷺。

這趟差事, 是代表總部來宣布李志傑的任命。

江城華泰一直是塊不好啃的骨頭, 前陣子也出了不狀況，集團高層部鬧矛盾, 群衆意見很多，一把手的正常調進行不下去, 現在還鬧起了緒。

夏治功擔心，李志傑初來乍到的, 會震懾不住這幫地頭蛇，但他親自陪著上任，未免又太看得起他們了, 就派了邊人來。

服務生過來說：“唐主任，裏面人都到齊了, 等您過去。”

“好。”唐納言撚滅了煙, 上李志傑一起。

在他們進去之前，推窗即景的臨湖閣樓, 已經議論過幾個回合了。

“這李志傑, 和夏治功是同門吧？行啊，把江宏坤都下去了, 我還以為是他來呢。”

“江總來倒好了，他和夏董又不穿一條子，來了咱們也能松快點。但你看現在，夏治功把他師弟都派過來了，說得好聽, 還舉賢不避親呢，任職回避在他的眼裏就是個屁！以後啊，沒好日子過咯。”

“何止拎包小弟，沒看唐主任也來了嗎？尚方寶劍懂嗎，見唐納言如見夏治功。這大院子弟啊，養尊優慣了，居然能放下段給夏治功當書，野心不小哇。”

“唐伯平心培養的接班人嘛。華泰不過是人家的跳板，將來肯定是要升到更強勢的單位去的，這就不用咱們來心了，唐公子的路早就鋪好了。”

不知道是誰勸了一句，“行了，都擺正態度，哪兒那麽多牢要發？正確對待吧。誰來都是要把工作做好的。”

“我說，這打哪兒混進來一政委啊？走錯房間了吧。”

衆人又一齊笑起來。

唐納言和李志傑進去時，他們都紛紛站起來，說：“李董，唐主任。”

李志傑和藹地擡了一下手，“都坐吧，不用拘著。”

他是一把手，自然坐在主位上，唐納言靠著他，在旁邊落了座。

李志傑笑著說：“今天下午都見過各位了，但人太多，沒顧上挨個兒打招呼，晚上咱們好好地敘敘舊。”

“是啊，幾次在總部開會見著，都沒空說上兩句話，今天趁著李董就職，我們也敞開了喝頓酒。”唐納言說。

今晚他的主要工作，就是配合李志傑，恩威并施的，一舉收服這幫刺頭，連詞兒都對好了。就算是拿不下他們，醜話也已說在了前面，自己再要任妄為，那就怨不得誰了。

楊總最先站起來，端著酒說：“前任董事長生病期間，一直是我在主持工作，我就再越個權，代表江城員工歡迎李董，我敬您二位。”

知道他不服氣，本來林董一離開，他是最有希被扶正的一個，但人家心態擺得這麽正，李志傑還不能發作，只好喝了這杯酒。

唐納言笑說：“楊總，江城的況你比較了解，董事長也褒獎過你的能力，今後李董還要你多幫助。”

楊總又斟滿了面前的雲吞杯，“不說這種話，這是我的本職工作嘛。來，我再敬唐主任一杯。”

這不是個好對付的人，看來只能邊哄邊打了。

唐納言仰頭喝了，心裏也為李志傑擔憂起來，忍不住看他一眼。

除了這一位，其餘的人裏面，仍以牆頭草居多。

喝到後來，看唐納言這位公子哥兒沒架子，說話也句句在理，甚至心酸地拉著他訴起苦來，還談了很多前一段的風波。

唐納言靠在椅背上，手裏燃著他們敬上來的煙，偏過頭耐心聽著。

等那邊傾訴完了，他才說：“依我看，班子不團結，工作上離心離德，肯定是雙方的責任，單怪你們也不對，老林自己也有過錯。現在李董來了，這我敢打包票，你們向著他，他自然也向著你們。”

“是是是，唐主任明事理。”

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莊齊到了東郊。

沒怎麽在南方待過，事實上，就沒怎麽出過門。大多數況下，都是跟著哥哥的足跡，走馬燈似地一筆帶過。

負責人聽說是唐納言的妹妹，很熱地出來接待。

莊齊接過一杯熱騰騰的茶，捧在手心裏看了一陣外面。

兩側是參天的茂林，湖中有不時探湖底的野鴨，蜿蜒曲折的小徑，水面被風吹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下外套，在開著暖氣的室，只穿了條黑絨斜襟盤扣長，頭發綁一個圓髻。

兩三個服務生打邊過，用江城話小聲說：“氣質噶好，哪兒來的舞蹈演員吧？”

“不是說，是華泰領導的親屬嗎？今天也沒安排演出啊。”

莊齊頻頻仰頭看窗外，高擡著雪白修長的脖頸，看起來像只高雅的黑天鵝。看了半天也沒來，問：“我哥在哪裏？”

這邊的負責人告訴：“看見湖邊的角樓了嗎？唐主任在那裏吃飯，著急的話，我幫你去說一聲吧。”

莊齊立馬搖頭：“不用，別打擾他了，我就在這裏等，您去忙吧。”

一杯清茶見了底，唐納言和李志傑才回來。

他們手裏各夾了支煙，只不過李志傑快要完，而哥哥的還沒有點。

談聲和步子一齊近了，莊齊趕放下杯子站起來：“哥。”

空曠的大堂，脆生生的音調引得不人回頭，唐納言也轉過視線。

一開始他懷疑自己喝多了酒，聽力出了問題。

直到窗邊妹妹細瘦的影映眼中。

唐納言一下子愣住了，指間夾的煙掉在地上。

這時有人開了門，外面的狂風漫卷進來，吹起莊齊窈窕的擺，像盞人燈一樣晃著，漂亮又單薄。

世界仿佛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腳步聲、說話聲、笑聲都不見了，他只聽見自己的心跳，像一鍋在小火上慢慢熬著的粥，快煮開了，咕嘟咕嘟地冒泡。

他眼裏只剩妹妹，這是他與現實的唯一聯結。

莊齊跑了過來，彎下腰把那支煙撿起來，放到他手裏。

一就不勻氣，氣息短促地了聲哥。

回過神來的唐納言，勻緩了呼吸之後，最先想到的是，這還是在外面，許多人看著，很多事不好做，得好好忍住了。

他略帶責怪的眼神刮過莊齊，扭頭對李志傑說：“李董，這是我妹妹，來江城找同學的，跑這兒來了。”

說完又點了句妹妹：“小齊，李叔叔。”

莊齊乖巧地問好：“李叔叔，我是莊齊，您好。”

李志傑笑：“你好。小姑娘這幾年變化很大啊。”

“是，我剛去集團的時候，還讀在高中。”唐納言說。

今晚他們都很累了，酒沒喝，話也一句沒說。

李志傑點了下頭：“納言，那你照顧妹妹吧，我先過去。今天辛苦你了。”

“應該的，你也早點休息。”唐納言做了個請便的手勢，指了下妹妹說：“我還有幾句話審。”

李志傑是笑著走的，他說：“不要管妹妹那麽嚴，有你這麽個大舅子，將來誰敢做你妹夫！”

看著李叔叔進了電梯，莊齊才膽怯地一眼他，“哥，你要審我什麽？”

“多了！”唐納言皺著眉，一臉肅然地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份證給我。”

他牽著妹妹往前臺去，對工作人員說：“給開個房間，離電梯遠一點，睡覺怕吵。”

工作人員接過問：“好的。唐主任，也是從貴單位的公賬上走嗎？”

“這是我妹妹，房費我單獨支付，麻煩你了。”唐納言說。

“不......不麻煩的，您真是太客氣了。”

莊齊站在哥哥後，看見這個穿制服的人紅了紅臉。

拉了下哥，唐納言俯下來問：“怎麽了？”

“哥，我不要自己睡，我想住你房間。”小聲說。

唐納言的眼中閃過一訝異，因為直白的訴求。

真不知道他妹妹的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他重新站直了，沉聲說：“你今年多大了？”

莊齊就知道他會拒絕，撅著：“快二十了。”

唐納言問：“二十了還和哥哥睡一間，合適嗎？”

莊齊低下頭，默不作聲。

等他轉過去拿房卡時，搖頭晃腦地說：“哥哥不合適，男朋友總合適的啰，哥哥加男朋友，最最最最最合適了。”

唐納言背對著，只捕捉到一些微弱的氣音，他收好妹妹的份證，道了謝，牽著去乘電梯，問：“剛才說什麽了？”

“......沒什麽。”

他領著莊齊進了套間，就在他房間的斜對面。

莊齊擡頭端量這裏，現代中式風格的設計，室陳設以棕調為主，搭配幾盞暖系大燈，推開窗，外面就是參天的古樹。

只看了一小會兒，就趕在沙發上坐下了，踢掉了鞋子。

唐納言過去，坐在對面的茶幾上問：“怎麽了？”

“子了，我不知道這裏剛下過雨，一腳踩在水裏。”莊齊小聲說著，就要彎下腰去掉。

一雙手比更快的，把的腳擡起來放在膝蓋上，唐納言托著的小，把那雙了半截的子摘下來，扔進了垃圾桶。

丟完了，他仍握著妹妹的腳踝：“為什麽這麽不聽話，大晚上的自己跑出來？你以為這是去京郊吃飯，一個來回的事？”

這個姿勢讓莊齊臉熱，紅的腳趾蜷了蜷，低頭說：“那還能為什麽？”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為什麽？”唐納言說。

莊齊洩氣地想，他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不像一個古板嚴格的兄長？

仰起臉，眼中倒映著明亮的燈，像盛滿了月的一汪泉。

唐納言被吸進水潤的眼睛裏，氣息一瞬間滯住。

然後，他聽見了妹妹的聲音：“我想你了。”

他低的眼眸裏起了濃雲，燈火輝煌裏，悄無聲息地咽了一下結。

唐納言再一次確定了，對他妹妹，對小孩肆無忌憚淌出的意，他是既無招架之功，也無還手之力。

的烈得像一陣狂風。

“你......你晚飯吃了沒有？”唐納言偏過頭，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正常，就說點他關心的吧，反正問話也問不下去。

莊齊搖頭：“我跑出來的，沒來得及吃。”

“飛機上呢，就這麽一直著肚子？”唐納言皺眉。

抱怨說：“那些東西看了就倒胃口，怎麽下啊？我拿給旁邊的小男孩吃了，他一直在流口水。”

唐納言把的放下來，笑著搖頭，“就你這麽挑剔氣，還總跟我吵著要出國？到了國外有的你好！一禮拜就要哭著回家。”

莊齊跟他一道起，在後面辯：“那是之前，我現在還要考慮一下呢，沒說一定去。”

“那怎麽又不一定要去了？”唐納言隨口應著，拿起電話來撥到中餐廳。

在等待接通時，莊齊挨到他邊來坐，大起膽子環住他的腰。把臉上去說：“因為，我哥哥說他我呀，我可不舍得離開你，走了多可惜的。”

不知道哪兒來的一柄鼓槌，下死手地捶在他心上，唐納言耳腔全是嗡嗡聲，握著聽筒的手掙出青筋。

電話那頭喂了好幾下，他才回過神，利落地點了三道菜，“對，就要這些，送到房間裏來，稍微快一點。”

唐納言轉過，莊齊也隨著他的作擡起臉，笑嘻嘻地說：“我就吃這個。”

“這是當然，照顧了你十二年，我還能不知道？”唐納言不自覺低了一點頭，再靠近一點就要吻上的。

他還是沒這麽做，盡管脈搏的跳急切又迫，像催促著他做出決定。

唐納言彎下腰，就在莊齊以為他要親過來，都閉上了眼睛時，他的手繞過的一雙膝蓋，把的擡抱起來。他說：“地上涼，把腳放被子裏去。”

莊齊睜開眼，到底在期待什麽？

唐納言完全就是個食古不化的長輩。

哦了聲，抱膝坐在膝蓋上，“哥，你喝酒了？”

唐納言說：“喝了幾杯，你不喜歡我去換......”

“我喜歡，我喜歡。”莊齊趕攔腰抱住他，好怕唐納言趁機溜走。

床頭的臺燈是不是太亮了一些？怎麽把他的張照得無所遁形？

唐納言長舒了一口氣，旋過半邊子，一只手猶豫了半天才攬住的肩，開口仍是薄薄的怪罪：“真是越活越小了，最近好撒。”

“哥，你要聽聽我考慮後的結果嗎？”莊齊睜大了眼睛問他。

唐納言笑了笑：“你都追到江城來了，還有什麽好聽的？”

莊齊失落地哦了下：“反正不管你聽不聽，我都是這麽想的。”

“怎麽想的？”唐納言的手掌上順的頭發。

忽然更地抱了上來，“我好你，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東郊草木翠綠，茂層疊的樹葉投在窗前，擺濃黑的影子。

一整晚了。

在心道德的苛責裏，他猶豫、後退了一整晚。

最終還是沒躲過妹妹稚青的直率。

他承認，他迷這些細碎卻永恒的時刻。

只是妹妹不知道，他不是不敢開始，而是開始了，他就無法停下來。

遠不如他上說的那麽灑。

要當男友就當男友，要當哥哥就當哥哥。

他是個舊且偏執的人，正是深知自己這點拗脾氣，唐納言才一再地回避。

哪怕這份在他的心裏，像搖曳的燭般忽明忽滅，忽滅忽明。

唐納言的手到背上，閉上眼，手上收力道，把完整地抱在了懷裏。他沙啞的聲音浮出來：“好，就在一起吧。”

多年以後，在唐伯平痛心疾首地指著他，大罵他不長進，是個下流種子，為了人枉顧聲名的時候，他也不止一次地問自己，到底什麽時候開始瘋魔的？

想了很久，他找到了答案。

就是在這個月清冷的夜晚，從他下定決心不再做哥哥的這一刻起，就已經無路可走了。